1
苏云亦目光扫过神色难堪的林悦朋,忽地轻轻冷哼一声,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只见他走近倒在地上的闹事男子,而后缓缓蹲下身,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着对方:“方才你说林掌柜欠了多少外债?”
闹事男子乍见苏云亦的笑,只觉阴森诡异,不由僵了脸色,抽了抽嘴角。
但听到对方问话,却立马从地上坐起,伸出右手,叉开食指和大拇指比划着,谄媚道:“至少八百两!”
“哦?”苏云亦故意挑眉,扬声回应。
人群再次沸腾:
“八百两?我的个老天爷呀,我几辈子拼死拼活都赚不来这个数!他咋能欠下这么多?”
“这林管事,以前的生意得做到啥程度?那肯定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啊!”
“恐怕他这辈子就算是把骨头都熬干了,也还不清喽!”
“真奇怪,他咋没被官府给抓起来关大牢呢?”
“完了完了,这苏老板铁定马上就会把他给辞退咯!”
……
林悦朋握着手,将头深深地低垂着,心中亦一片绝望,暗自哀叹:这下全完了!
在外漂了整整四年,尝尽了世间冷暖,历经了无数挫折,满心的疲惫与失落。
好不容易才在此处落脚,得到了苏云亦的赏识,重燃起东山再起的希望与雄心……
如今,这一切又即将被彻底毁灭,化为泡影。
缓缓抬头,却见苏云亦踱步向自己走来,脸上带着一抹宽慰的笑,目光中尽是安抚之意。
苏云亦看着他,跟众人道:“看来我苏某眼光不错,林管事果真是能成大事之人!”
林悦朋和围观人群都愣了。
闹事男子傻在了当场,满脸不可置信。这,这事怎会是这样的结果?
反应过来后,林悦朋盯着苏云亦,不禁眼眶泛红,迟钝地扯出一抹笑,眼神充满感激。
苏云亦看着她,微微敛了一下眼睑,以作回应。随即,他眼带狡黠,语气轻快地问:“林掌柜,这人欠了我们客栈多少银两?”
“至少八十两!”林悦朋恢复了生气,也伸出一只手,比划着调侃。
人群中有人咋舌:“这才五日,就消费八十两?被坑了吧!”
“你不懂,雅商客栈的天字号房,一晚就要十余两银!”有知情者道。
苏云亦眯起眼眸,故作严肃:“八十两可不是小数目,怎能撵出去了事?”
“东家说的是!”林悦朋立马点头附和,转头吩咐小厮道,“小石,送官府!”
张闭不由吓得一愣,连忙跪地求饶:“苏老板!苏老板!您大人有大量,给张某一个机会,宽限几日,一定奉还欠银!”
“宽限?”苏云亦盯着张闭冷笑,“这得看林管事的意思了!”说完,先进了客栈。
鹅毛般的雨骤然变大,围观人群急急跑向屋檐,闹事男子被淋得满头雨水,一脸惊慌。林悦朋毫不客气地叫人将其扭送去官府。
人群聚在屋檐下,又开始悄声议论,有的还对着雅商客栈,挤眉弄眼,指指点点。
林悦朋不禁皱眉。
眼下,虽说生意未曾受到什么波及,然而有关少夫人的流言,正漫天飞舞。
偏有那好事的商人,正与他商谈着生意,却冷不丁地掉转话锋,妄图探听东家后院之事。
唉,着实令人难堪!
2
深家马车缓缓行过雅商客栈时,恰好瞧见了刚刚那一幕。
马车里,深语浅放下轿帘,挑起话头道:“欠了八百两银子的人都敢用!这苏公子脑子有问题吧?”
没人回答她——深帆端端正正地坐在主位,正闭目养神,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对面的深非也则抱着胳膊,皱眉盯着空气,不知在想啥,只一脸不悦。
深语浅自觉无趣,撇了撇嘴,叹了口气,坐直的身躯,不由往下一垮。
片刻后,她又猛然坐直,眼珠灵动一转,试探着抱起她爹的胳膊,摇晃着娇嗔道:“爹,200文太少了,一趟门都不够我出!我以后,还怎么跟那些闺秀聚会!”
语气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原来是早上她被告知,从这个月开始,她的例银从500文减至200文。
深帆无奈睁眼,瞥了女儿一眼:“那就不要出门了!”
深家足有四房人,且个个娶妻纳妾,生儿养女,可谓人丁兴旺。
然而,这已然月余未曾接到重镖,家中上下眼看就要入不敷出。
当家的他为此愁得夜不能寐,迫不得已之下,只能狠下心来削减各项用度。
深语浅见他爹不松口,冷哼一声,甩开他爹的膀子,侧过脸去,一脸不高兴。
深非也眼睛忽地一亮,灵动的眼眸骨碌一转,脸上瞬间又挂上了狡黠的笑。
他放下抱起的胳膊,往深帆身边凑了凑,“爹,家里最近这般困难,不如我的婚事暂且缓缓?”
深帆仍板正着身子,手放在膝上,像个雕塑般,只动着嘴唇道:“有什么干系,你娘早几年就将你的聘礼备下了。”
深非也往回坐了坐,眉头紧皱:“您当年二十二成婚,大哥二十成婚,为何偏偏我非得十八就成婚!”
深帆悠悠道:“还不是你娘催得紧!”顿了一下,斜瞥一眼儿子:“还有几天就十九了,还拿自己当十八呢!”
深非也郁闷地呼出一口气,又赌气般抱起胳膊。
深帆突然眯眸瞧他,又道:“你小子,我倒想起来,你十七岁时,还让我去叶家提亲呢!”
深语浅不禁低头用帕子捂嘴偷笑,深非也放下胳膊,双手有些无措地抓着两条腿,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眼睛四下乱瞟一番,尴尬地咳了两声。
深帆似自言自语般,又道:“哼,你看那叶家姑娘,现在被人说得,像个什么样子,真是谁家娶她,谁家没脸!也不知那叶夫子怎么回事,书倒教得出色!”
深非也听他爹如此说,神色瞬间变得极为复杂。叶苑苨被贺昱青散播谣言非议,这其中有他的暗中点拨。
他原本,只是想让苏云亦对叶苑苨心生厌恶。可现下,贺昱青似乎做得过火了些,他不由担心叶苑苨是否承受得住这漫天的流言蜚语。
但事已至此,多想亦是无益,且看且行吧。眼下,他还得设法逃脱自己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