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安静得令人窒息。
自从卸任董事长的职位后,傅崇便整日待在书房,极少出门,即使楚令秋找他,也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顾洄出轨温怀月!这个女人,是不是他的前女友,为他堕过胎的那个?”
楚令秋眼神冰寒,“而且他还逃税,傅崇,这就是你为楚楚千挑万选的女婿?!”
“令秋,我....”
傅崇长叹:“我也没料到他胆子竟然这么大。”
顾洄算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傅崇自认为能够掌控他,加上他各方面条件在同龄人里都很出挑,楚楚以前对他又有些好感。
种种原因综合起来,把楚楚许给他,是最好的选择。
楚令秋面色没有丝毫松动,“他居然敢在订婚宴前一晚和别的女人厮混?!”
“他把楚楚当什么?!他在故意羞辱楚楚吗!”
“是我看走眼了。”
傅崇苦涩一笑,“令秋,或许,我真的老了。”
阿深夺位,对公司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楚令秋生病多年,思维早已扭曲,她攥紧拳头,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
“顾洄这么做,是在报复楚楚?”她双瞳扩散,眼神空洞,“是不是因为楚楚和阿深在一起....所以,所以他才故意找上温怀月?!”
傅行深和楚归梵两人在她面前伪装的再好也没用。
知女莫若母,楚楚一个眼神,她就能猜到女儿在想什么。
楚楚被迫断掉外界联系,软禁在家的半个多月里,她的憔悴消瘦全部收进楚令秋眼中。
不是为了傅行深,还能是为了谁?!
楚楚爱他,那傅行深对楚楚有没有一丝真心?
他接近她,是真的爱上楚楚,还是单纯的为了简流云失去的孩子报复她们母女?
呼吸在这一刻断裂,楚令秋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脸色惨白,灵魂出窍般飘在空中,落不到实地。
如果和她猜测的一样,那楚楚下半辈子怎么办...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楚楚现在在哪里?”
傅崇紧张地站起来,“令秋你冷静点,我现在去找医生。”
楚令秋砰地一声反锁上门,怒吼道:“傅行深是不是在昨天订婚宴开始前把楚楚带走了?!”
“你说话啊傅崇!你说话!”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傅行深一手策划的?!他在报复我对不对!他拿楚楚报复我!”
傅崇弯身躲过楚令秋砸过来的茶杯,满头冷汗:“你先冷静点,我们好好聊一下....”
他此刻极度后悔,当年就不该说那些话暗示她,现在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冷静什么?你让我怎么冷静!”
楚令秋大口喘息,发丝凌乱,“傅行深就是故意的....”
过了片刻,她的呼吸逐渐平复,抬眸望向傅崇,眼神诡异地闪着光:“我要去找傅行深,我要亲自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喃喃着这两句话,楚令秋开门出去,直接找到司机,报上地址,让他立刻送她过去。
司机咽了咽口水,不敢多言,诺诺应是。
她走后,留下一室凌乱,书房恢复了先前的寂静冰冷。
傅崇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焦虑至极。
半晌,停住,他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尹亮,让他立刻去阿深家里找到楚楚,告诉她楚令秋去找傅行深的事。
楚令秋一旦发病,要么伤人,要么伤己。
能阻止这一切的人,只有楚楚。
阿深和他关系再怎么差,那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阿深受伤。
否则,他今后无颜面对简流云。
整个密闭车厢都被楚令秋阴沉的气息包裹,司机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问道:
“太太,您怎么突然想去找傅总?”
楚令秋单独找傅行深,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她此刻的神色也让人感到害怕,司机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
“闭嘴。”
“....是。”
司机乖乖闭嘴。
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刚才那一句话,已经是逾矩了。
车子停在众星影视大楼底下,楚令秋眉眼冰冷的走进去,得益于她二十多年前的拍过的众多电影,这个年代还有人认得她。
前台小妹眼冒星星,拨通内线电话询问过后,娇羞的告诉她:“傅总今天没在众星,可能留在傅氏处理公务。”
回答完,她正欲开口要个合照,楚令秋却转身走了。
“什么嘛。”前台小妹看着她的背影,嘟了嘟嘴,“连句谢谢也不说。”
车子重新启动,目的地换成了傅氏集团。
楚令秋寒着脸闯进去。
她和傅崇的关系并未曝光,明面上依然是他的老婆,集团的人基本都知道,无人敢拦她,前台恭敬的送她进了电梯。
楚令秋隔着皮质包包,摸了摸里面藏着的水果刀。
脸上没有显露出分毫情绪。
她到顶层的时候,傅行深正在开会。
董事长助理温柔的请她在办公室稍等片刻,楚令秋笑了:“好。”
傅行深得知楚令秋来找他,没什么特别大的情绪变化,只是默默加快了会议进程。
二十分钟后,他走进办公室。
楚令秋坐在沙发上喝茶,瞥了他一眼。
傅行深关上门,微微颔首:“楚姨。”
这些年,楚令秋时常想起少年时期的傅行深。
当年的他眉眼精致,是个漂亮的过分的男孩子,透过清晰骨相,隐约能窥见他长大后的妖孽容颜。
每当看见她带着楚楚出现,少年阿深总会冲她腼腆一笑,随后极为自然的接过楚楚,让她挽着简流云的手出门逛街。
那时候,一切都那么好。
一晃十多年,匆匆又夏天。
当年青涩腼腆的少年一眨眼长成了如今风姿绝代的男人,变得不仅是容貌气度,还有心思城府。
她早就看不透他了。
茶水凉了。
楚令秋没有废话,放下茶杯,走到他面前,直视那双和他母亲如出一辙的双眼:
“阿深,我问你一件事。”
“您说。”
“你接近楚楚,让她爱上你,是为了报复我吗?”
傅行深一怔,心里头陡然涌起一股极为荒谬的感觉。
他不闪不避,声音极为清晰:
“当然不是。”
楚令秋唇瓣发白,眼神像是要吃人:
“你骗我。”
“你骗我!”
她歇斯底里,口舌发霜,大吼:“因为我的存在,害得你妈妈引产,害得你失去一个妹妹,害得你家庭破碎!”
“你怎么可能不恨我?怎么可能爱上我的女儿!你说啊!!!”
楚令秋突然发疯,手一挥将茶几上的杯盘全部扫到地上。
顿时,噼里啪啦的瓷器破碎声响彻不停。
茶水溅了满地,浓郁红茶香幽幽扑鼻。
傅行深眼神一沉,“楚姨,您冷静点,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谈。”
“有什么好谈的?!”
楚令秋捂住脸似哭似笑,眼眶通红:
“你一直在骗楚楚,你破坏她的婚约,装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诱使她爱上你...哈哈...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她指着他的脸,满目森寒:“你在报复我们!”
傅行深俊脸沉肃,“我从来没骗过楚楚。”
“我承认,她高考结束的暑假,我们重逢的时候,因为这些事情我对她确实没有任何好感。但她也算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的渊源摆在那,我不是冷血冷情之人,见她被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十多年的老油条蒙骗诱惑还能做到无动于衷!”
“后来的动心....”
他嗓音低沉,想起她,眼神柔软,“是情不自禁。”
“感情这种事不是人能控制的了的,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只要她对我的感情和我对她一样,两情相悦,那么,我没有任何理由错过她。”
“当我察觉到这辈子非她不可时,无论谁拦着我和她在一起,我都会一个一个解决掉,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你在狡辩,不可能....”楚令秋越发狂躁,抖着手把水果刀从包里拿出来,“不可能!你骗我,你们所有人都在骗我!”
傅行深紧抿薄唇,盯着她手里的刀,骨头缝渗冷。
门口有人在敲门。
“傅总,您没事吧?”
两人吵架的声音太大,吸引来很多员工,此刻皆是一脸担忧的围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查看。
先前傅总吩咐过,谁都不能打扰他们谈话。
“没事,你们都散开。”
傅行深全神贯注看着楚令秋,随口道。
员工这才犹犹豫豫退开几步。
电梯门突然叮的一声打开。
楚归梵着急忙慌地从里面跑出来,目的地直指傅行深办公室。
“诶——”
阻拦的员工刚一开口,有个眼尖的立刻拉住他,“那是傅总的妹妹。”
就这么一小会功夫,楚归梵已经冲进了办公室。
两方对峙的场景映入眼帘,特别是她还发现楚令秋手里拿着刀,楚归梵呼吸一滞:
“妈妈,不要!”
她张开双臂,毫不犹豫挡在傅行深面前。
“你冷静点,有什么事情可以坐下来慢慢说。”
“楚归梵你给我让开!妈妈的话你也不听了是吗?!”
她摇头,“我不要,你不能伤害哥哥!”
“楚楚。”
傅行深握着她的肩想把她塞到自己身后,奈何楚归梵倔得不行,死活不肯动。
“哥哥你别拉我,我妈妈不会伤害我的。”
楚令秋握着刀把的手在抖,失去知觉般,“你知不知道他一直在骗你,他根本不爱你,他接近你只是为了报复我们!”
楚归梵一怔,斩钉截铁否认:“不可能,哥哥不是这种人。况且,有没有被他认真爱着我自己最清楚。”
四年时光走马灯花转瞬而过,从一开始的相互不对付,到后来相知相恋。
他为她过生日,用烟头帮她点烟花,送她鱼惊骨,陪她祭奠亡父,开解她宽慰她。
那么多人说她生来不祥,克父克夫,只有傅行深说她的降生是生者祝福,往生者赐福。
他祝福她。
还有她死里逃生后,他抱住她掉的一滴泪。
再后来,他躲过父母,频频翻墙来卧室和她接吻告白,甚至她在他胸口随手画的涂鸦都被他纹在身上。
异国期间,见面变得无比艰难,哪怕他什么也不说,楚归梵也能感受到他很想她。
而她也是。
她回国后,傅行深更是为了她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傅氏,布局夺权,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
试问哪个男人会耗费如此多的精力去骗一个人的感情?哪怕真的是骗,恐怕到最后假意也会被骗成真心。
越回忆她越笃定傅行深对她的感情。
楚归梵掰开男人握住她的手,回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轻声说:
“哥哥,相信我。”
她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走到楚令秋面前,试探着把手放到她的手上,慢慢往下压。
身后,傅行深紧紧看着她的背影,浑身肌肉紧绷,一旦楚令秋有任何异常,他会毫不犹豫挡上去。
“妈妈,我不是傻子,不会那么轻易被人骗的。”
楚归梵神情从未如此认真:“而且,我真的爱他,不管分开多久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我情不自禁。”
最后四个字一出来,楚令秋猛然抬头,恍然地看着她。
手指一软,水果刀应声落地。
紧接着,楚令秋眼前一黑,浑身绵软的倒了下去。
“妈妈!”
楚归梵吓得尖叫一声,赶紧接住她,傅行深两步跨过来,将楚令秋抱进休息室,摸出手机叫了救护车。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原地,一股后怕如同藤蔓般缠上来,寒意直冲天灵盖。
若是楚令秋疯到连女儿都不认...
若是楚楚出了点事....
他不敢再想。
“哥哥。”
手指被拉住,楚归梵牵住他走到休息室外面,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她抱住他:
“不用担心我,我妈妈发病的情况我见了很多次,知道怎么处理。”她说,“妈妈可能会伤害别人,伤害自己,但是绝对不会伤害我。”
“放心吧。”
傅行深挑起她的下巴直接吻上去,几分钟后,他抵住她的额头轻喘:
“过几天我要出国见一个人。”
“谁?”
“我妈。”
楚归梵呆愣愣的:“是流云阿姨吗?”
傅行深双臂用力箍住她,下巴放在她头顶,低叹:
“解铃还需系铃人,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