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杀意冲出身体,萦绕暗室,最后如云收雨散,又回归到身上,裹成一颗厚厚的茧。
赤红、粘稠。
一呼一吸,跳动中散发赤芒,使暗室照的明灭不定。
茧中,李殒双眼紧闭,冤魂厉诡缠绕入脑,层层叠叠,仇杀尖啸不止。
这些声音,皆是死在他剑下的亡魂怒气所化,被杀意一勾,便从虚无处涌出,意图将他拖入死地,化作无始无明,只会斩人杀人的魔头。
“能杀你们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聚!”
神念汇聚,识海里猛然幻化出一座参天铁炉,将虚幻的魑魅魍魉尽数焚烧,火焰映照识海,将黑夜照得一片光明。
添柴!燃火!铸吾身!!
随火焰愈发汹涌,滚滚杀意亦被炼化,与灵气交织,形成一种特殊气机,在奇经八脉、周身窍穴里游走不止,一寸一寸打上烙印。
痛!难以言喻的剧痛!
就好像身体从万米高空摔下,跌成碎片,又被重石压过,成了粉末,最后投进火炉,猛火焚烧……
打下烙印的第一瞬间,李殒难以自制地闷哼了一声,但还是咬着牙,继续摆正姿态,引导识海中火势蔓延。
一息,十息,一个时辰……不知过去多久,当全身上下都打上烙印后,包围在体外的血茧骤然干瘪,最后形成一道薄薄的血膜,紧贴衣服皮服,形同红沙。
“太上玄兵,七杀证道……天地为炉,铸吾道体!”
七杀道体,铸成!
“咚——咚咚!”
心脏跳动雷鸣,筋骨血液虎吼,浑身上下,俱在爆发——虎豹雷音!
宛如太古凶兽,散发来自蛮荒的滔天气魄。
外界,乞丐们虽已经离开破宅,却仍在旁边聚集,各自分享着昨日的黄梁美餐。
这时,地面忽然震动不止,很轻微,乞丐们疑惑发问,“地龙翻身了?”
回答他们的,只有越来越重的震动。
于是他们看见终生难忘的一幕,藏在暗处的蛇虫鼠蚁、各家各户放养的鸡鸭猪狗种种家禽,全都发疯似的躁动,最后形成一股浪潮,以破宅为中心,往四面八方逃遁。
“怪事!”
乞丐从鸡窝般的头发上挠出一只跳蚤,放在嘴里嘎嘣咬死,然后忽然想到这是大好机会,便从地上拿起讨饭用的木棍,准备逮上一只鸡鸭。
同伴拦住了他,“快跑!”
“跑什么?你不想吃肉了!”
“吃饭哪有命重要,这地方异常得很,你看孙爷家咬死过贼老虎的大黑都夹着尾巴跑了,怕不是有魔头在里面修炼魔功,搞不好要吃人!”
一看,里面果然混了一只牛犊子大小的猛犬正玩命往外奔,乞丐们都从心卷起铺盖,也加入这奔腾的洪流中。
这不寻常的异相很快引起城中修士注意,霎时间,数十道法光接连闪过,试图查探根本,然而还未靠近破宅,就不约而同跌落在地,相觑着对视。
无它,当接触到破宅的第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那若有若无的杀意在向他们阐述一个事实——靠近则死!
可想要抽身离开已来不及,被杀意锁定,稍微动弹都有可能是向里面的存在示威,没人敢试探最终会得到什么后果。
于是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老爷,都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雪花从天上飘落,北风席卷,很快就在他们身上覆盖上一层厚雪,等到夜幕降临,太阳升起,经历一天一夜,便是一个个完全看不出面目的雪人。
……
……
当李殒走出暗室,一座座雪人率先映入眼帘,使得他不由摇头。
本来没想闹出大动静,回到平松城让成雯找个僻静地方,也正是想以人气遮掩行踪,避免暴露太甚。
不过事已至此,接受即可。
无视雪人,李殒一步踏出,身形便在空中消散,看似走得极慢,实则每步都能跨越十余米距离,等到停下,便已经到成雯面前。
成雯没注意到有人到来,仍在盯着雪人们,右手放在剑柄上,浑身气息蓄势待发,想的是倘若修行者敢进入破宅,说什么也要冲上去厮杀。
李殒觉得,这女人除了痴情,还是很有千金一诺的风范,知道自己难以敌过修士,仍遵守约定在旁边护卫,将生死抛之于世外。
一点气息透露,成雯感知到,身体一颤,猛地剑锋倒悬,怒喝,“谁……”
见是李殒,松了口气收敛气机,不太好意思的放下武器,“恭迎师兄出关。”
李殒点头,“辛苦了。”
成雯,“不辛苦,师兄对我有大恩,赴汤蹈火亦不在话下。”
说完,她看向李殒已恢复风轻云淡的面庞,说出自己积攒许久的疑惑,“师兄,玄冥观上到底有什么,竟能引发那种杀意。”
提及第二次见到李殒那种剑魔形象,成雯根本无法想象,玄冥上人她打过好几次交道,也算是知根知底,想着自己以虚丹身份都能打得有来有回,李殒作为金丹,杀之岂不是更轻松,怎么一来一回,就变成那种样子。
“当时我还真以为师兄你堕入了魔道,要屠杀满城祭剑,差点就要发剑符,号召各地同门过来除魔。”
金丹期的剑魔,只要肯杀人,杀个十万几十万之数,用来吞噬,眨眼间就能突破阴神、阳神,杀个几百万,无量境也能修成,到那时候别说平松城、昭雪郡,整个大隋北方都要兴起动乱。
因此,剑宗对剑魔的滋生格外上心,发现就会不顾一切铲除,免得祸及苍生。
李殒欣然点头,他之前确实和入魔没有两样,要不是最后守住灵台一丝清明,又有之前留下的剑符和斩邪帮助,恐怕就真的难以预料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至少昭雪郡能拦住他的人不多,毕竟这世上不是到处都是无量。
“对不起。”
成雯忽然道歉,这是在为没有遵守承诺守住匣子而懊悔,觉得一切都要归咎在自己身上。
“都过去了。”李殒说。
一开始,李殒确实觉得成雯不太好,后面听了三师兄留下来的话,知道这是命中注定,也就释然。
毕竟个人有个人的选择,不是一切事情都能向最完美发展。
两人在这里谈话,门却在此时却被敲响,随门声一起传来的还有一道慈和梵音,“阿弥陀佛,小僧冒昧拜访,还请二位恕罪。”
李殒站在房中,沉寂如湖水的眸子穿透木门,见到一个破衣烂衫,手中托钵的瘦弱僧人,手指微动,四面八方蓄势待发的杀气便震动不止,汇聚成长龙,疯狂侵向僧人。
僧人不做抵抗,任凭杀气入体,口中只是默默念诵经文,但看他头上汗珠一滴滴落下的样子,似乎忍耐得极为痛苦。
“你与无碍是何关系。”
门窗大开,喧嚣渐起,户外的风雪随着字句吐出,逐渐狂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