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接着一声异兽的嘶嚎打断了龙傲天的思路，他循着声音来源一路来到公会领地门口，眼前的景象饶是他也觉得头皮发麻。
天色骤变，墨云如怒兽翻涌。
铺天盖地的异兽如黑色狂潮般奔涌而来，吼声震得大地颤抖。
巨大的蚁类异兽从地底钻出，骇人的螯牙上还沾着血红色的泥土。
它们趟过领地前的陷阱，用同类的尸体填补了陷坑，以让身后乌乌泱泱的异兽大军得以攻入天选者领地。
各种异兽的嘶吼鸣叫接踵而至，远远地龙傲天看见天色被染成了斑斓的色彩，似乎是有什么飞行的异兽正在疾速飞来。
异兽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龙傲天感受着空气中骤然炸开的气浪，骤缩的瞳孔四处寻找萧若曦的身影。
“锵——”
拔刀的声音在龙傲天身后响起，他回头看去，只见萧洛紧攥着刀柄，骇人的紫炎从刀尖烧遍全身。
他裹挟着紫炎直接撞向异兽群，就好像摔炮掉进了大海，即便是炸开了，也未能影响大海分毫。
“哥哥！”
龙傲天很少看见萧若曦这样惊慌的样子，她手心蓝光流转，娇小的身子弓起，似乎是准备从城墙上跳下去，和萧洛并肩作战。
但有一双手拦住了她。
尺玉按着萧若曦的双手青筋暴露，看得出来他是用了狠劲才堪堪拦住了萧若曦。
他神色紧张，嘴唇颤抖，说话的声音里都隐约带了些哭腔：“若曦，信我一次好不好？我保证、不，我发誓，我发誓我绝对会救下你的，你信我一次，可以吗？”
萧若曦的眼神一滞，她抿嘴看向翻涌的兽潮，漂亮的眸子里掺着点不易察觉的忌惮和……恐惧？
龙傲天疑惑地顺着萧若曦的目光看向远方，只见墨色的乌云几乎快要压下来，一只狰狞的蛇头从墨云中探了出来。
乌洛波洛斯戏谑地吐着蛇信子，它看了看与众多异兽厮杀在一起的人类，又转动眼珠，对上了萧若曦的眼神。
“居然能活到这这种时候？”
低沉的声音从云端滚了出来，紧接着另一只狰狞的蛇头从墨云的另一端探了出来，骇人的玄色鳞片间仿若流淌着鲜血，一双血色的眸子里迸发着浓烈的杀气。
“但，到此为止了。”
语落，乌洛波洛斯张开血盆大口，猩红的血雾自上向下蔓延生长，而它只是眯了眯眼，吐着蛇信子将身子一扭，又钻入了云中。
萧若曦差点死在乌洛波洛斯的手里，但她完全敢打包票作证，那个时候的乌洛波洛斯虽然也强的离谱，但完全不像天上飞着的巨型双头蟒蛇般有威慑力。
更让她觉得事情不妙的是，她探查不到乌洛波洛斯的任何属性，这意味着它们的等级差距或许不仅仅是三。
反应过来的萧若曦狠狠拍掉尺玉的手，眼神里透着龙傲天从未见过的决绝和狠辣：“我知道这次兽潮的凶险，但我不想苟活，我想要我在乎的人都好好活着。”
语落，她手腕一翻便将一柄刻着双头蛇的匕首握在手心，她将刀尖对准胸口，一寸一寸地刺了下去——
“尺玉，正面战场交给我们，破局的方法，就交给你和南蚌了。”
殷红的血色自她心口蔓延至全身，继而化成赤色的细线交织成华贵残忍的血色礼裙。
漆黑的铁链从她脚下的城墙钻出，顺着她的脚腕一路攀缠至小腿。
萧若曦深吸一口气，再抬眸时，眼底的猩红如水墨般晕染开来。
她拔出永恒蛇匕，霎时鲜血如注，但她却仿若感知不到疼痛和生命的流逝般，对着脚下千万咆哮的红眼异兽轻轻勾了勾唇。
萧若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但她的目光总是情不自禁地凝在飚飞的血液上，而且那些骇人的嘶吼和让人毛骨悚然的嚎叫似乎能让她的心情格外愉悦。
魔镜这个道具是她花了很大的代价才获得的一件高等级道具，道具介绍看的她有点迷糊，不过自己在试用的时候发现它能很大地提升所有感官效果，算是个不错的道具。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试用道具的时候，萧若曦总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巴掌大的魔镜此时此刻就静静悬浮在她身前，她看着魔镜里熟悉的精致脸庞和陌生的讥讽表情，突然就明白了哪里不太对劲。
【“你是灾祸，更是命运。”】
【“世界的罪恶和苦难，终会臣服在你的脚下。”】
脑中想着系统对魔镜的备注，萧若曦忍着心口的刺痛，朝镜子里陌生的自己伸出了手：“魔镜、魔镜告诉我——”
颤抖的指尖触碰到了镜面，幽暗的镜子上荡起一圈涟漪，镜子里的萧若曦讶异地抬了抬眉毛，似是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喜。
她微微侧脸，主动将蹭向萧若曦温热的手掌，同时镜子边缘仿若被融化重塑一般逐渐扩大。
镜子里的萧若曦扬起邪恶而得意的笑容，她优雅地提着裙摆走出镜面，泛亮的眼睛看着地面上还在氤氲扩散的人类和异兽的血液，歪着头笑了笑。
“想亲眼见证一下——”她伸手握住萧若曦逐渐变凉的指尖，唇角带笑，“‘毁灭’……到底是如何被塑成的么？”
萧若曦感觉自己的手指被用力攥紧，她讨厌这种被他人掌控的感觉，因此十分不悦地皱起眉头。
而就在这时，她的手被高高举起，湛蓝的光芒在她手心大盛，好似一颗冉冉升起的蓝色太阳。
“浪潮翻涌！”
萧若曦眼前浮现出细密的黑色颗粒，她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某种东西被快速抽走，紧接着空气中突然涌出咸湿的海浪气息。
墨色天空好像被谁或什么撕开一个狰狞的口子，滔天的浪潮从那道裂缝里咆哮着倾泻而下，浪潮拍打的声音短暂地盖住了嘶嚎和兵刃声。
龙傲天仰头看着遮天蔽日的浪潮，心底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虽然他不知道这种规模的异兽潮是不是第二次兽潮，但公会领地里就这么几十个人，他看了一圈都没看见几个熟面孔。
应该是在没有尺玉和伶舟子瑜的提前干预下，大多都死在前面的猎杀模式和食我者人也模式里了。
而萧若曦，也是在没有任何“重生者”的干预下，一步步走到了如今拥有影响战场的实力。
“真是个了不起的人。”龙傲天忍不住赞叹。
就在这时，熟悉的眩晕感再次席卷龙傲天全身，他下意识想要伸手扶住什么，视线一转，他突然看见了伶舟子瑜。
此时他的眼睛里还没有沉淀着的宇宙星河，他拥有一双活泼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他坐在长满苔藓的大树桩上，笑吟吟地透过龙傲天的身体看向尺玉。
尺玉穿着一身绣着金线的白色太极服，脸上还带着一只没有五官和孔洞的哑白色面具，只是那骨节分明的手依旧捧着那本血红色的书。
一切看起来好像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只是龙傲天对杀气这种东西向来敏感，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尺玉的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现在的尺玉就好像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一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让龙傲天也不得不皱眉的煞气。
伶舟子瑜伸了个懒腰：“所以，你是相当于刑满释放，刚从‘神弃之地’里出来的？”
龙傲天看向尺玉，他所在的世界线里，系统确实发布了世界公告说把尺玉和苏九亦打入了神弃之地。
但如果尺玉真的是“刑满释放”，那他再出来的时候也得是三百年以后了，为什么自己能在这条时间线里看见“刑满释放”的尺玉？
这样想着，龙傲天不禁闭上眼睛，细细感受河流的涌动。
“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尺玉‘重生’后，伶舟子瑜‘重生’前，这条河给出的时间线是没错的，那么有问题的只能是尺玉了。”
龙傲天思忖着，看向尺玉。
尺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但见伶舟子瑜依旧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没有接话的意思，便又说道：“我知道你有验证我所说真假的方法，但我只能给你两天的时间。”
伶舟子瑜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他收起那副笑吟吟的样子，声音也忽的冷了下来。
“第二次兽潮值得你这么提防？再者，据我所知，你的真名应该不叫‘尺玉’吧？你既然对若曦姐姐再三隐瞒这么多信息，我怎么可能会信你？”
尺玉没有回答伶舟子瑜的话，他只是默默地翻开那本像是被血洇透般殷红的书，修长的手指在书页上停了好一阵子，才撕下一张脏污的纸页。
他两指夹着书页，手腕一颤，书页便如飞刀般刺入木桩里。
伶舟子瑜不以为意地展开书页，然而在看清上面的字迹后，他的表情彻底僵了下来。
“月桂嫡系传火之人，伶舟子瑜，谨以此言，祭告所有传火者前辈。”
“继亚特兰蒂斯人鱼一脉断族后，浮世唯有祭酒等扶桑之族与我族交好。”
后面几句话被一些脏污遮盖了字迹，伶舟子瑜目光下移，看见了最后一句话。
“天选者chSE8900数据源异常，恐为潮汐后手。祭酒不能多言，唯请诸位前辈，再次为族群开路。”
伶舟子瑜捏着书页的手指泛白，他认得出来这上面是他的字迹，他是月桂传火者魂魄返生这件事他从未往外透露过分毫。
而萧若曦是潮汐魂魄返生这件事，他更是用道具对自己下了禁咒，哪怕是自己中了幻觉甚至失去意识也不会往外说一个字。
他的目光前移，棕褐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尺玉危险的影子。
“你想让我怎么做？”
尺玉抬手抚摸着宛若白骨的面具：“等。”
伶舟子瑜霎时皱起了眉：“你未免太过束手束脚了，你既然对我知根知底，那应该清楚我有什么手段才对。”
尺玉微微侧身躲开不知何时爬上他肩头的日光，语气冷冽：“不要小瞧了异兽和主管系统，我们是天选者中最低等的生物。”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情报还是太少，第二次兽潮来势汹涌，这次肯定还是找不到破局之法。”
“等到这次世界线收束——也就是你动用能力复刻世界道具重溯时间线的时候，直接去chSE原点，将这副面具交给我。”
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秀气但过分苍白的脸：“剩下的，我想那时候的我，不会拒绝你给出的条件的。”
伶舟子瑜迟疑着接过面具，终是问出了心底的答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他看来，既然第二次兽潮如尺玉所描述的那样恐怖到无人生还的地步，那尺玉作为万千天选者中的渺渺一粟，他就算是重生再多次又有什么用处？
虫子再怎么努力也还是虫子，它不会随着重生次数的增加而研究出拉格朗日中值定理。
况且尺玉这一身煞气，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他能为了人类的存亡而努力到这种地步？
面对伶舟子瑜的质问，尺垂下眼帘，眼底翻涌着无法遏止的汹涌情感。
他永远都忘不了，华夏天威领地被彻底攻陷的时候，萧若曦发给他最后的语音。
“对不起呀，没能为你和南蚌拖出更多时间……哥哥那边，能麻烦你多照顾他一点吗？哈……虽然大家都活不了多长时间就是了……”
“如果这遍地残骸是满山芬芳，如果这尸山血海是蔚蓝的海洋……那么，你应该还是像以往一样写信告诉我的。对吧，白夜？”
尺玉收拢心思，沉沉地吸了一口气。
“我只是将她给我的，加倍还给她而已。”
伶舟子瑜急的跳了起来：“你、你能不能别自作多情！？姐姐她才——”
说着，他的语气又弱了下去，似乎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姐姐才不在乎这些呢……”
尺玉倒是不想跟伶舟子瑜计较这些，他既然找到伶舟子瑜并与他共事，肯定是对他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尺玉十分厌恶情敌，亦或是其他想要与自己争夺萧若曦注意力的人或东西。
但是如果能为萧若曦付出一些常人承受不了的代价，尺玉便不会排斥。
而伶舟子瑜，恰好符合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