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旺军坐摩托不是第一次,他说王镇长骑着一辆铃木,没山子你这辆大,速度肯定没这辆大洋快。
山子你现在站王镇长跟前,他对你低眉顺眼。
那辆铃木在三年前要三千八,三年前,王镇上的工资也就六十几块,他哪来三千八买一辆摩托?
大洋摩托减速,停在路边。
“咋了山子?”
“你骑会儿。”
“我不会呀!”
“会开三轮车的人不会骑摩托?我教你一下,今儿就学会了。”
李旺军心一横,山子说骑就骑。
果然跟三轮车一样的挂挡程序,好学得很嘛。
半个小时后到粮食局院里。
李旺军兴奋的身子颤抖。
他手里提着当村长时提的包,他从包里掏一张纸和钢笔。
“山子,咱俩不可能直接进去说查一下咱村的救济粮报表,得有手续。”
手续就是村委介绍信。
李旺军包里有一沓介绍信空白纸,盖了戳,写几句话签上自己大名就能用。
他不是村长了,但这一招说不定能忽悠一下粮食局干部。
跟陈中杰开介绍信,说去粮食局查七百户村救济粮报表,人家肯定不开。
“嘿嘿,山子,粮食局的干部认介绍信不认人。”
一张介绍信递给女办公员。
“姑娘,我们是高崖镇七百户村人,我们想查一下我们村今年的救济粮报表,可以吧?”
李旺军笑呵呵问话。
眼前这个姑娘要是不给她看,他就把身后的江山表弟拽过来。
说这位是兰城江老的儿子,是省发改委江艳主任的亲弟,咱县委的县长对他都是客客气气。
刚才江山嘱咐他,这种事儿别把他兰城的身份抬出来,没必要。
可李旺军心里就是这么想,关键时刻就要把山子的兰城身份抬出来。
眼前的办公员看一眼李旺军递的介绍信,很疑惑的语气。
“高崖镇七百户村的村长不是换了吗?”
李旺军心里一个咯噔,感觉事情不妙。
这张介绍信上的村长名字是李旺军。
“姑娘,今年五月发救济粮发的是去年的,去年的村长还是李旺军嘛,这有什么奇怪。”
粮食局办公室女接待员冷下脸:“谁说今年发的是去年的,话不要乱说,你要查去年的?”
“不是…去年的和今年的都查一下?”
“只能查去年的了,有你们镇里的介绍信才能查今年的。”
女办公员站起身,走到墙角档案柜跟前,翻出来一沓报表给李旺军看。
她自己又趴在办公桌上写东西。
李旺军翻到高压崖镇的报表上,一眼看过去就已经看出了问题。
他拽一把江山悄悄解释:“你瞧瞧,咱七百户村,陈家庄、上河下河,一共二百零四户,可这儿是二百五十四户,多了五十户。”
李旺军虽然小声嘀咕,前面的姑娘耳朵里已经听见了。
“有问题吗?”
“没…没有!”
李旺军嘴上说没有问题,心里骂王镇长和粮站干部一帮混蛋。
七百户村虚报了五十户,一家按一千斤苞谷算,就有五万斤,卡车拉就要拉两车。
报表详细到了每家每户。
李旺军吓一跳,自己爷爷奶奶的名字都在上面,江山爷爷奶奶的名字也在上面。
上面要查,七百户村是有这些人。
李旺军转过脸笑着问:“姑娘,这个报表是去年五月领掉的救济粮,我还想看看今年的。”
姑娘语气更冷。
“现在看不了,今年的报表报到粮库了,以后才能看,再说了,领导安顿的很清楚,必须拿你们镇上的介绍信才能查。”
李旺军看一眼江山,要不要把你身份抬出来?
江山拽一把李旺军,行了,你再缠搅人家办公员,事情就不好办了。
两个人从粮食局办公室出来了。
“山子,要是没有那张介绍信,去年的报表咱都查不到你信不信?去年发的是前年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以前的这些情况,江山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心里清楚,李旺军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李旺军一肚子忧虑。
“这下咋整,我不可能跟王镇长要一张介绍信来粮食局查今年报表啊!”
两人来一趟的目的,是查江山今年这个五月有没有八百斤救济粮。
人家要镇长开的介绍信。
江山眼睛望着前面,粮食局的二层办公楼过几年拆掉,盖起来五层办公楼。
虚报五十户名额,王镇长多领五万斤,一倒手就是五千块钱,人家能不盖大门亮窗砖瓦房?
李旺军不死心:“难道今年发的救济粮查不到了?山子,你带我去县委,我知道何县长不敢难为你。”
江山随口一问:“军哥,咱的救济粮是从哪儿拨出来的?”
“河口粮库是咱三个县区的公用的粮库,粮车从那儿直接拉到咱镇上粮站,各家再去粮站领回家。”
江山摸着下巴:“你说有没有可能,粮食局报给粮库的报表也很详细,具体到了每家每户?”
李旺军蹭一下站起身:“对呀山子,咱俩直接去河口粮库查一手,粮库只负责看报表拨粮,又不管上面有没有什么猫腻。”
“走!”
摩托车开往河口粮库。
一个半小时到粮库大铁门口。
已经是六点下班的时间,粮库里依然排着长长的拉粮食大车,红色的蓝色两万斤大卡车十几辆。
看样子粮库并不是到了六点就下班了。
李旺军又把那张介绍信拿出来,跟粮库门口的人接洽上。
过了一分钟,李旺军跟他俩握手离开,贴到江山跟前。
“山子,人家说去办公室找报表管理员。”
两人往前面的办公房去。
一位四十几岁的阿姨看上去很和蔼。
李旺军递上介绍信,解释的很客气。
“赵主任,我们是安泰县高崖镇七百户村的村民,我们村长说我们两家今年没有救济粮,我们想来这儿查查,是不是真没有我们两家的。”
这儿的报表要是没有李旺军家和江山家的,那这个五月就真没有。
赵主任是一位和蔼大妈,她很疑惑。
“你俩跑这儿查来了?这儿的报表也是你们县粮食局报来的呀。”
“我们跑粮食局查了,他们要我们镇长开的介绍信,可我们镇长不可能给我们开的。”
大妈还在疑惑。
江山抽抽鼻子,声音可怜巴巴。
“赵主任,我媳妇去年十月底过世了,我有两个孩子要养,谁都知道我们安泰县有些山区农村连一口机井都没有,去年前年粮食欠收,就等着这个月的救济粮,可镇上干部说我们两家的今年没有了。”
赵主任更疑惑:“为啥给你们两家不发啊?”
“我俩在腊月正月出门跑了些生意,挣了一点零花,村里人妒忌,跑镇上一反映,镇上干部就把我们两家的名额取消了。”
“我俩来这儿看一下,如果这儿没有我们两家的报表底子,那就真没有,我俩回去就不追究了。”
江山的意思,如果粮库这儿有我们两家的底子,而镇上干部不给我们发,那就是镇上把我们两家的扣掉了。
要没有那就真没有。
粮库这儿要有,镇上干部凭什么不发给村民手里。
赵主任,你也不希望底下干部扣村民的救济粮吧?
赵主任点点头,表示对江山一脸同情。
“是啊,高崖镇有些山区粮食欠收,国家这才往下拨救济粮,不过会好起来的,你们要相信国家,相信政府,今年的报表我给你看。”
赵主任拿出来了一厚沓报表。
不但有去年的还有今年的。
果然是陈中杰说的,今年的救助粮改成了发放小麦。
这说明国家的情况已经好多了,有能力给贫困山区发细粮了。
一九八八年五月,高崖镇七百户村,户主江山的名额赫然在目。
一口人两百斤小麦,一共八百斤,七百户领救济粮的人家还是两百五十四户,多了五十户。
这批粮食从河口粮库拉到高压镇粮站,各家领各家的。
没想到在粮库的明细上查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