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头对着棺材不停的说，不停的说。
两个儿媳妇好奇，不知道他在唠叨啥，两人躲门后，听的脊背发凉。对视一眼，一起离开。老爷子疯了吗？他到底在说啥？
“老爷子……”
“等他们回来，跟他们说说。”
………………
王德发每晚抄书，都要抄至深夜，抄完一本卖一本，王老大经常在家里和镇上往返，除了买书，就是买好吃的。
鸡啊肉啊，羊肉啊，鸭子呀，点心糕点，酒呀，他在镇上看到啥买啥。爹，苦了一辈子，临了临了，一定要吃好喝好上路才行。
老爹现在，越来越憔悴，越来越没有精气神了。自从上次昏倒大夫看了后，不知道咋回事，人就垮的特别快。
好像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一样，每天不是躺着就是睡着，吃东西也没啥胃口。之前，再咋样，瞧着是有活力的。
他不懂，咋就越看越不好了呢？还是像大夫说的，老爹油尽灯枯，没办法了。
“当家的，你要不要歇歇。”
韩氏自成亲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拼搏的王德发，毛笔都写秃噜了两只。
“不累，你把油灯再给我点亮些。”
劝不动，一家子都是倔驴，根本劝不动。
王老爷子自觉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其实，能活到这个岁数，他也没啥不满意的，老天对他不算薄了。
就是吧，他心底里，对老大一家实在放心不下。他们一家，人丁太不兴旺。本以为老大才一个发子，就坏了身体，已经够倒霉了。谁知道，发子连他爹都不如。一男半女都没有。
老二，老三也只会为自己打算，让他们过继一个孙子给发子，绝不会答应。
“老大，你去把所有人都叫来。”他有种感觉，自己快去找老婆子了，他累了，熬不住了。
老爷子说话，都有些费劲。
“嗳！”
王老大丢下药碗就跑，他知道老爷子是要交代后事了。
所有人围在他身边，屋子里，满满当当。他，也算是儿孙满堂了，其他人，也都人丁旺盛。可惜，大儿子……
“爹！”
“爷爷！”
老爷子咳嗽几声，“叫你们来，是想跟你们交代点事儿。”
王老二流着泪，“爹，你说，我全听您的！”
他媳妇儿暗搓搓踢了他一脚，蠢货，现在是放大话的时候吗？
“你们几家人现在生活都稳当了，我也没啥好担心的。我走以后，我住的这屋，就留给你大哥吧。”
“成，这几年爹都是大哥照顾，该给他。”
王老头心里舒服了些，比起老人死后，为了几个铜板就打得脸红脖子粗的其他人，他的几个儿子，还算是懂事，有良心。
“地，就你们三兄弟平分了吧，至于银子，你们该知道，我身上没银子。”
他们当然知道，都被王德发花完了，为他还卖了地。不过老爹没把地留给大哥，而是均分，让他们很意外。
“爹说啥就是啥。”
“老二，老三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怨气，就觉得，前面十几年，花了那么多银子培养发子，结果啥也没养出来，自己亏了。”
他们不说话，确实是亏了。
“可是，人有时候，算不到最后，本就是赌，谁都不知道最后的输赢。既然是赌，赢得起，也要输得起。”
道理是这个道理，心里的坎过不去。
“你们大哥日子不好过，你们也不好过，爹心里都清楚。我们家最错的，不是送发子念书，我们最错的，当初不该退婚，不该放了方小宁。”
王德发怔愣的看着王老头，这事，爷爷还没过去呢？
他不是一直劝他放下过去，跟现在的好好过吗。
王家所有人全都狠狠点头，是啊，本该是他们王家的，偏偏便宜了宋家。为啥，还不是王德发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管不住就算了，还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这么多年也没能折腾个娃子出来。
“爹，过去的咱们就不提了。”王老大真的不想提这茬，提了他心堵。
“不提了，不提了。我就是想和你们说，发子念书这事，谁都没错，都是命不好。你们大哥，这辈子也苦，我走了以后，你们每个人，一家子都热热闹闹的，只有你们打个一家……”
所有人不说话了，王德发折腾不出娃子，他们有什么法子，他们又不能替他让媳妇儿怀孕。
“我是想着，你大哥家冷清，人丁也少，难免不会被村里的有些人欺负，若是他们被人欺负……”
“爹，你放心，在咋样，我们都是亲兄弟，都是王家人，绝对不会看着大哥被人欺负的。”
王老二媳妇儿再次踢了他一脚，力道比刚才还重。就他长嘴了是吧，叫他嘴快。
王老头欣慰了，“嗯，你们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要记住，你们是一家人，亲兄弟，能帮衬的一定要帮衬。”
“我们知道。”
“发子，爷爷也拜托你一件事。”
“爷爷，你说！”
老爷子期盼的看着他，啥都是假的，只有让老二，老三得了切实的好处，他们才会和老大家热络起来。“你虽然没去科举，可学问还是好的。爷爷想让你，教教你二叔，三叔家的孙子，给他们启蒙，教他们念书。”
王老二，老三瞬间瞪大眼，这小子会教他们孙子？之前让他教几个弟弟，拽的二五八万的，不搭理不说，连书都不让人家碰。
这小子，打小就自私的很。现在教他们孙子，老爹确定不是在开玩笑，他能答应？太阳都要西边出来。
“好，爷爷，我教他们。您知道，我要靠抄书为生，不能你天天只看着他们。每日早上午，我教他们两个时辰，教一天休息一天，他们自己在家写字，不会的，可以来问我，成不？”
爷爷最后的愿望，他必须满足，也算报答了他这些年对他的疼爱。他知道，爷爷还是没死心，还想试试，家里能不能出个出息的读书人。他是没机会了，就交给下一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