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旷野上,有一辆两匹马拉着的马车行驶得稳定匀速,马车前后都有俩人,周遭有风袭来,带着灰尘与枯叶,吹到一行人的脸上。
骑马的护卫擦了擦脸上的灰土,用帕子围住了半张脸,扭头对旁边的绿衫女子道:“姑娘,今日风大,不如进车里去吧。”
“不用。”李云昭也用围巾裹了脸,对赵护卫摇摇头,低声道,“车里那位是咱们的贵客,可不敢怠慢了。”
李云昭最终还是带着汤予荷上路了,不为别的,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只要把他带到奉姑十日游,包食宿,顺带帮忙解决换药熬药这等琐事,他就给一千两纹银!
而且他已经先行给了三百两定金。李云昭觉得这个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这可比她的酒楼一个月的收入还多。
有钱不赚王八蛋,有便宜不占更是千年老乌龟。
赵护卫与她闲聊,好奇地问道:“姑娘,那便是柱国大将军汤大帅的亲儿子?”
李云昭点头,“是啊。”
赵护卫回头看了马车一眼,眼神充满敬畏,感慨道:“听说冠武侯在腾凌城,一剑砍下了那尤氏老贼的头颅,亲手为汤大帅报了仇,可真是虎父无犬子,一脉相承的英雄血气。”
李云昭道:“是吧。”
是吧,很奇怪的回答,似肯定又似疑问,似骄傲又似谦卑。
赵湖原没有那个心眼多想,只是看了看李云昭,心里好奇她为何与冠武侯那么熟络。
她姓云,一年前不知从何处而来,据说是方刺史的妹妹,至于是表妹还是义妹,方刺史也没有明说。
她为人做事十分果敢聪明,是赵湖原这辈子见过的最厉害的女子,什么都行,什么都会,比奉姑十年出一个的神童廖秀才,还要有学问。
这样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也许除了方刺史,没有人知道。
赵湖原问:“姑娘,你命我们在丰城盘下的两个铺面,准备用来做什么营生?”
李云昭瞥了他一眼,平易近人地问道:“如果是你,你想用来做什么?”
赵湖原读过几年书,因为家境贫寒,没能继续读下去参加科举,只能改行练武,十四五岁就参军做兵丁,后来被分到府衙,又入了太守府。
他跟在李云昭身边偷师,学了不少东西。
他勤学好问,人也上进,李云昭有意提拔他做自己的左膀右臂,便经常给他开小灶,点拨一二。
赵湖原想了想,“按着地方特色来考虑,丰城地大物博,地势平坦,土壤也比别处肥沃得多,种的粮食产量高。我们去打听了一下,丰城每年约有三分之一的粮食要往外销,姑娘可是想要做粮食的买卖?”
林云昭颇有些欣赏地看了他一眼,“嗯,说的不错,还有吗?”
“还有……”赵湖原沉吟一声,摇了摇头,“我想不到了,请姑娘明示。”
“民以食为天,粮食是国民之根本,丰城临近两国,咱们乔国与漠族、北临国都有矛盾不断,什么时候打仗都是说不定的事情,例如这一次的高旦村一案引发战事,却是始料未及。”
李云昭从容道:“丰城的粮食买卖一直有官府管控,只能往南边运送,在国内买卖,这几年南边无灾无涝,粮食也不缺,所以丰城买卖粮食的商户并不多。等这次谈判过后,腾凌城扩张,漠族若肯臣服,或可两国通商,丰城又有各种的货运方式,陆运水运都很方便,”
“可如果漠族不肯臣服呢?”
李云昭微笑:“那一定是继续打,打都打了,不把他们打痛了,打怕了,岂不枉费十几万将士的热血雄心?”
赵湖原点点头表示赞同,“那姑娘何时着手丰城的生意?”
李云昭道:“奉姑西城那家米铺不是生意做得不错嘛,老板叫陆勇,据说在别的州郡开有分店,我想把他拉入伙,这事我就交给你了,你去找他谈一谈。”
“我去?”赵湖原大为震惊,指着自己,重复问道,“我吗?”
“不是你是鬼啊,你背后还坐了一个人不成?”
赵湖原莫名感觉后脖子一阵凉意,伸手搓了搓脖子,才犹豫道,“那么重要的事情……我怕我办不好,误了姑娘的事情。”
“办了才知道能不能办好。”李云昭哼笑一声,手指握着缰绳甩了甩,往前纵马而去,语气轻飘飘,“若是这点事情都做不到,你也不用跟着我干了,回太守府去给方刺史看门吧。”
赵湖原闻言,脸色一变,立即改口道,“不,我会办好的!请姑娘放心!”
李云昭已经跑远,不知听没听到他的话。
她策马先行,在傍晚到了崇山驿站,先订了几间上房,然后又点了一桌食物,外加一锅老母鸡汤,便大喇喇地坐在大堂等汤予荷一行人到来。
掰着水煮花生,手指剥开壳子,又去掉上边一层皮衣,才将一颗一颗圆滚滚的花生扔进口中,慢慢咀嚼脂香。
有一阵马蹄声与车轮声传来,声音越来越清晰,一直进到了院子,李云昭闻声看去。
便看见有一支足有三十人的队伍陆陆续续涌入了驿站。这个队伍全是青壮年的男子,虽身穿常服,但行动训练有素,看起来都是练家子。
李云昭看了看,发现他们所乘的马匹高大,体型匀称,虽然没有标记,不是战马,但也不是普通老百姓能驯养出来。
那群人下了马,停在原地,好像在等待什么人。
李云昭又看了看,便见后方有一辆马车驶入院子,晃晃悠悠地停下来。
有人上前掀开车帘,对马车内的人低声道:“大人,崇山驿到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车内伸出,一截宽袍白袖先露了出来。
又是个大人物啊。李云昭正心想,目光落在白袖上,下一刻,只见一个身形偏瘦,举止自若的男子从马车中出来。
他束发的是巾布,身上穿的是麻衣粗布,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样玉珏配饰,完全不像个大人物,倒是个穷酸秀才。
看到他的脸时,李云昭心中不禁咦了一声,大感吃惊。
是一个老熟人——林效。
那三十来个壮士对他很是恭敬,等他先走进驿站大堂,后头的人才井然有序地跟上,站位和走路姿势非常讲究,排列整齐,谁为尊为长一目了然。
见一行人晃晃荡荡地进了门,驿丞急忙上前去迎接,“大人,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