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喧车马欲朝天,人探东堂榜已悬。万里便随金鸑鷟,三台仍借玉连钱。”
三月十八,殿试之后第三天发榜,礼部南院东墙外围满了人,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呼与叹息齐鸣。
其中新科状元郎姓卓,名叫卓靖,很是得辉元帝青睐,直接破格提进了督察院,任监察御史。
榜眼、探花都进了翰林院,其余的进士皇帝也有所笼络,前前后后安排了不少人。
春闱之后,迎来了春猎。
皇帝自登基以来,勤于政事,焚膏继晷,少有玩乐,难得高兴举办一次春猎,各部有条不紊地准备,钦天监选定日期,前后七八日都是晴天,猎场地址照旧选在壁云山。
壁云山行宫早早已经准备好,除去文武大臣、王亲贵族,皇帝还带上了后宫几位嫔妃同行,其中当有最受盛宠的颜德妃方枝莹,另外还有毓妃,自廖皇后被废,大皇子养在毓妃冯明月名下,她也渐渐得了皇帝喜欢,得以同行陪侍。
出发壁云山之前,颜德妃受皇帝示意,派身边的宫人去了一趟冠武侯府,本是传意,特恩赏冠武侯在此次春猎之行,带上家眷同往,共沐皇恩浩荡。
面对着传旨意的太监,汤予荷面露苦恼,先谢过皇恩,而后十分遗憾地表示,他夫人回家探亲去了,这次春猎恐怕是无缘感受了。
捡云宫,宽大奢华的宫殿内,各处华锦流苏铺就,珠翠垂坠,黄金檀木矮几上杯盏流光溢彩。
铺着细绒长毯的长方软榻上,正坐着一个容貌极其美艳的女子,飞眉入鬓,美目含情,朱唇含丹,一袭橙红的衣裙衬得她如骄阳耀眼。
她垂着头,看着头枕在自己腿上的年轻帝王,见他闭着眼假寐,也不敢轻易开口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揉按他的太阳穴。
周围宫女垂目服侍,动作轻柔,极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宫殿内静若无人,只有香炉中轻烟袅袅。
从冠武侯府回来的太监伍相公公,已经在殿门外等候了一个时辰,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殿内的宫女出来,告诉他陛下已醒,可以进去禀事了。
伍相公公进了殿内,朝李皎和颜德妃行礼,一五一十地转述汤予荷的话。
李皎刚睡醒坐直身子,眼睛还些惺忪,他整日忙于政务,疲累不堪,却有个难以入睡的毛病,只有在这捡云宫,方才能好好休息片刻。
颜德妃提起茶壶,亲自倒了一杯茶,恭顺地送到他面前,声音娇柔,“陛下,用茶。”
李皎接过茶杯低头喝了一口,而后轻扫衣摆,从软榻上起身,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朕还要去勤政殿,等忙完再来看你。”
“那陛下今晚还过来吗?”颜德妃仰头看他,眼中露出些许期待。
“自然。”李皎指尖不经意在她唇边掠过,蹭过了朱红的口脂。
“陛下……”颜德妃抿了抿唇,嗔怪地睨了他一眼。
李皎笑了笑,目光难得带着一点温柔笑意,拇指在食指上的一抹红脂搓了搓,把颜色晕开。
“再补一补就是了,怎的这般小气,缺什么自己派人去内府领,少不了你的。”
颜德妃喜笑颜开,盈盈行礼道:“那臣妾就先谢过陛下了。”
从捡云宫离开,李皎回到御书房,召见了马衔。
马衔匆匆进宫,进了御书房后,朝李皎行礼:“微臣,叩见陛下。”
李皎将一张纸折了一下,交给身旁的福连公公,福连公公又拿着递交马衔。
“去塬州打听打听,云氏有没有这号人物,弄清楚,是不是真的回去探亲了。”
“遵命。”马衔将折纸揣入怀中,后退两步,从御书房离开。
两日之后,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出发壁云山。汤予荷身穿玄色衣袍,足登高筒云纹长靴,外披银白色鱼鳞铠甲,束袖护腕,一身武将的打扮,腰间配剑,骑马在队伍前头开路。
晴空万里,路上隐隐有花香被风携来,吹过队伍前头,没来得及拂到每个人脸上,就先被滚滚的车轮和马蹄脚步踏散。
“汤大人。”旁边骑马同行的是禁军副统领常翰,看着汤予荷一路缄默无言,只顾着望前路,忍不住问道:“您看起来有心事啊,想什么呢?”
汤予荷瞥了他一眼,叹气道:“说了你也不能体会。”
常翰笑笑:“您不说,兄弟怎么知道?”
看着前方平坦的路,汤予荷虚握着缰绳,惆怅不已,在常翰好奇的目光中,一本正经道:“想媳妇。”
“什么?”常翰瞪了瞪眼,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上下打量他,打趣道:“汤大人,您这不是开玩笑吧?这才出来没到一天就想媳妇,那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熬吧。”汤予荷淡淡道。
常翰看着汤予荷兴致缺缺的脸色,驱马靠近,轻咳了一下,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汤大人,听说每次壁云山开山狩猎的时候,二十里外有个玲珑院都会跟着开张,那里头的姑娘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
常翰没有说完,点到为止,对他挤眉弄眼,笑得猥琐。
一次狩猎时间短则三五天,长则半旬,上千人的队伍,其中武将守卫占多数,个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便有些起歪念头的秦楼楚馆,偷摸跟着在围猎场外做起生意。
有不少士兵在换值后,会偷偷跑到玲珑院去。
汤予荷冷嗤一声,扯了扯嘴角,不咸不淡的问:“怎么,常兄你也去过?”
见他眼神冷淡,面色不善,不像是感兴趣的样子,常翰一震,只觉自己多嘴犯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要是这位脾气乖张的大人闲的没事,去把玲珑院端了,他还不得被那群弟兄们活剐了。
常翰挠头干笑:“没……我也是听别人提过而已。”
汤予荷并不在意,将目光收回去,望面前蜿蜒的山道,手握缰绳一甩,策马脱队前行,亲自去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