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
那人快步走到台前,到典韦身边时还有些畏缩的看了一眼,但典韦伸手一搭,将他扶上了桌台。
那人走到台中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大伙都认识我,我叫刘丰!”
或许是刚才马晗讲的让他很有触动,刘丰声音有些轻微颤抖,眼眶也微微发红,他顿了顿开始讲述:“俺是涿郡人,俺们家从老祖辈起就给当地的刘太翁家当佃户,印象里,俺就没吃过一天饱饭!”
“那一年,俺爹得了重病,可那刘太翁还是照收地租,俺娘去求他,想叫他看在俺们家祖辈几代给他家辛苦劳作的情分上能给减免些,让俺家留点粮食能换点钱给俺爹看病,结果不知为何却被他的家丁毒打了一顿,抬回来就死了!俺爹恨的怄住了一口气,怎么也顺不下来,最后顶的喷了血,活活给气死了!”
说到这里,刘丰已泪流满面,而他的悲惨经历如同一记重锤,深深击中了每一个人的心底,台下很多人已经泣不成声,他们又何尝没有这般惨痛的经历。
可刘丰没有下台,他还在讲述,他把眼泪鼻涕一抹,双眼赤红的瞪着台下,哽咽着继续说道:“可那刘太翁还是不肯放过俺家!说俺家交不上租,把俺爷俺奶抓去囚在水牢里!逼着俺们家把俺妹子送到他家去做奴婢顶租子……”
“然后,他就把俺妹子……”
刘丰哽咽住了,他咬着牙,瞪着眼,疯了一样的吼着:“俺妹子那年才十岁啊!畜生!”
“俺们家六口人,现在就剩下俺一个了。”刘丰声嘶力竭的哭着喊:“俺想给他们报仇啊!!”
“要报仇!”
“要报仇!!”
“要报仇!!!”
刘丰的故事撞碎了所有人的情绪闸门,一个个满面泪水的脸庞接连举手怒吼。
“我要诉苦!”
“俺要诉苦!俺娘、俺姐都叫东家的龟儿子给糟蹋了!”
“他们硬说俺爹捞了他家河里的鱼要收走,俺爹不肯把鱼给他们,就被他们给捆着扔河里淹死了!凭啥啊!”
“俺娘是被那姓卫的活活烧死的!”
“我要报仇!”
就在大家群情汹涌的时候,一个衰老瘦弱的佝偻身影吃力的爬上了桌台。
齐润吃了一惊,是老婆子,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娃儿们,听俺这老太婆念叨念叨吧!”
于是所有人都注视着她,渐渐静了下来。
老婆子微微一笑,看着那三曲军士开口了。
“俺跟你们很多人都是同乡,俺也是涿郡的,俺是老刘村人。”
台下众人听说她是老刘村人后有些纷乱,老婆子幽幽的看了一眼人群,点了点头:“是,俺们村是遭了疫病,全村人死了个七七八八,俺家里也死了三个亲人。”
“后来大贤良师来俺们村游方,这才救了俺们村剩下的人。可贤师说,这疫病其实很好治,就是几味药而已,他也不理解为什么俺们村会死这么多人。”
老婆子哀伤的摇了摇头:“贤师哪里知道,这村里的药铺是刘太翁的产业,那几味药卖的比金子还要贵,村里的人想要出去求活命,可刘太翁说是怕传疫病,怂恿了其它几个村子派了丁口封了村……,他就是想逼俺村的人卖地买药!要不是后来死的人实在太多,多到守村的人都害怕不敢多呆,贤师也进不了俺村。”
纷乱的人群又安静下来了,他们看着老太婆,每个人的眼里都燃烧着火苗。
“俺们一家就活了俺和俺孙女,后来涿郡方方主刘能贪生怕死弃方逃走,是俺带着孙女假扮乞丐来广宗送的信。”
齐润心头一跳,知道说到喜童了,刚刚强忍住的泪水又要往外涌。
老婆子用手朝齐润一比继续说道:“俺也是那时候认识的这位恩公,俺这恩公人是极好的,有意抬举俺那娃子,认了她做了个仆子。”
“俺本来想,这娃子跟了个好人,以后能沾点福,可没想到……”老婆子说到这,泪水如决堤般滚滚而下,她喘着粗气,声音哽咽而断续,但还是坚定的继续说道:“俺们那天路过张庄,俺和娃子分头去买东西,结果回来就看到俺那娃子叫人吊在树上往死里打啊!”
老婆子说到这哭的不能自已,她好像又看到了那天的一幕,狠狠地揪着头发撕扯,她边哭边嚎:“俺就上去问他们为啥打俺娃子,……,他们说俺娃子偷了他们一个馍还不肯认,非要打到她认不可……”
“俺那苦命的拗娃子啊……”老婆子嚎着:“俺喊她,让她认了吧,认了就不用挨打了。”
老婆子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强忍着止住了泪水,片刻后,她瞪着眼攥着拳,努力挺直了佝偻的背,倔强的昂着头说:“可俺娃子说,没做的事就是没做!宁死也不认!不能给他少主丢脸!”
老婆子的话像利刃一样一下捅穿了齐润的心防,他终于知道了这个事的原由,居然是这么的荒诞,这么的执拗,这么的不可理喻,又是这么的痛。
眼泪瞬间不可遏制的奔涌而出,齐润把手攥成拳头,塞到嘴里狠狠地咬着,咬到流血也不放口,他在强忍着不让哭声发出,好像生怕这种懦弱的声音会玷污喜童为他的牺牲。
老婆子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个黑黢黢的散发出霉臭味的物什来,举过头顶:“这就是那个馍,他们把俺们丢出庄的时候扔给俺的……”
老婆子举着那馍嚎道:“一个馍值甚么!”
老太婆吼着:“这一个馍能值甚么!”
老太婆声嘶力竭的哭喊:“这一个馍能值得甚么啊!”
“能值俺孙女一条命吗?!”
“不值!”台下的人一起怒吼。
“能值俺孙女一条命吗?!”
“不值!”台上台下的人一起狂啸。
“能不能值俺孙女一条命?!”
“不值!不值!!不值!!!”
齐润面容狰狞地走到台前,向着台下问道:“大家说,这是命吗?不是!这是人祸!是这些恶鬼,是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强加给我们的!他们把我们当牛马,把我们当猪狗,我们卖身卖命,他们还要喝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对我们随意的欺压、随意的凌辱、随意的打杀!”
“他们根本不拿我们当人!”齐润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激动,他吼道:“可我们生来就是人!是人啊!不是牛马,不是猪狗!我们要做人!!”
齐润向天狂吼道:“仓天乃死!!”
“当搏!!”群情激愤,声势震天。
齐润狠狠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向着鼓车上的崔石头喊道:“敲集合鼓!”
随着咚咚的鼓声响过,所有军士都肃容怒目,板正挺直,紧握武器,一个个如钢铁般屹立。
齐润看着他们缓缓问道:“你们想不想报仇?”
“想!”
“你们想不想为你身边的袍泽报仇!”
“想!”
“你们想不想为大娘报仇!”
“想!”
“你们想不想为天下的穷苦人报仇!”
“想!想!!想!!!”
他们把武器顿向地面,犹如雷霆。
“很好,今天咱们这四个曲就合为一个大营!”
“咱们的营号就叫‘当!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