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大,细细密密的,落在人身上,很舒服。
天空也随之雾蒙蒙的。
黛玉懒懒地倚坐在船舷上,淋雨。
神识外放,静静地吸收着雨水中的灵气。
灵一在她身周跳跃,忙忙碌碌地伸着细细小小的爪子,抓雨丝玩。
绛珠功法一入门,不止五感更灵敏,一呼一吸间,都是修炼。
下雨后,除了他们,别的捕鱼的小船都靠了岸。
周围异常寂静。
旁边林如海穿着蓑衣,坐在小马扎上,拿一根钓竿,钓鱼。
小宇轩跑前跑后地给义父打下手,穿鱼饵,忙得不亦乐乎。
权景瑶坐在船舱门口,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恍惚间,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倏忽之间,黛玉伸长右臂,张开手学着灵一的样子,去接雨丝。
一首绝句随之低低吟出:
“江南三月烟雨蒙,轻纱漫卷水云重。
两岸桃花嫣然笑,一叶扁舟画中行。
青山叠翠映碧水,柳丝轻舞醉春风。
细雨如丝织锦绣,愿留此间度流年。”
“啪,啪,啪~”
“啪啪啪……”
林如海和权景瑶同时鼓掌,只不过两人节奏完全不同步。
权景瑶早知黛玉是才女,近身体会,感受更不一样。
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林如海弃了钓竿,抚掌赞道:“好诗,玉儿做诗的功底,又增强了不少!”
黛玉不依,“父亲又取笑女儿,好久没听父亲作诗了,不如您也来一首。”
林如海并不推辞,爽快笑道:“为父刚刚垂钓时,打了腹稿,一首《菩萨蛮·江南雨》,聊以应景吧!”
他清清嗓子,轻声低吟。
“江南烟雨三月暮,碧波荡,轻舟渡。
两岸青山相对诉。
柳丝轻舞,桃花笑语,春色满江渚。
此情此景难留住,唯有诗心共朝暮。
便把余生付流水,随君去,天涯路。
梦回江南,不问归期何处?”
权景瑶不会作诗,更不懂作词。
但前世读了近二十年的书,基本的欣赏还是会的。
林如海不愧是探花郞。
人未离,梦已回。
将他对江南的深厚感情寄托在字里行间。
通篇意境优美,情感真挚,语言流畅,韵律和谐, 是一首不可多得的绝妙好词。
是啊,仅仅回京述职,就要冒丢命的风险。
要不是知道林如海有“达则兼济天下”的抱负,她很可能会劝说他,干脆辞官归隐,别干了。
他这官当得,风险太高了。
不仅自身危险,还有可能祸及家人,万劫不复。
就这一会儿工夫,江面上起了风,雨也下得更急了。
林如海起身,招呼黛玉和小宇轩回船舱里去。
忽然,黛玉进舱的身形一滞。
她低头向前襟上看去。
只见灵一小嘴一张一合,小手焦急地指着一个方向,“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黛玉在识海里问:“是什么人?多大年纪?”
她怀疑是不是昨夜那些被杀死的刺客,尸体没清理干净,顺水漂下来了。
灵一感应到她的思想,斩钉截铁的否定,“不是,和昨晚的刺客没关系,是个小孩子,在喊救命。”
黛玉一听是小孩子,面色大变,神情也焦灼起来。
自从她弟弟文杰溺水后,她再听不得小孩落水。
顿时转身,几大步迈到船头,极目向远处看去。
赵大疑惑地问:“少爷,您在看什么?”
黛玉偏头,急道:“赵叔,我好像听到一个孩童在呼救……”
赵大凝神细听,除了雨声,什么也没有听到。
跟过来的林如海和权景瑶细细听了听,也是一无所获。
但黛玉坚持说是听到了求救声。
她指挥着赵大和孙二将船往灵一指引的方向划。
几分钟后,一个浮浮沉沉的小身影出现在几人的视野里。
近了,才发现是一个六七岁的眉目清秀的小男孩。
男孩双手牢牢抱着一块木板,飘飘荡荡到了小船边。
赵大拿浆挡住,抓住小男孩后脖领子,将他提了上来。
小男孩一身锦衣,浑身都湿透了,双眼微闭,一张小脸透着股不健康的青白色,牙齿打颤,显示冻得狠了。
整个人几近昏迷,小嘴里还不自觉地叫着“救命”。
若不是离这么近,都听不分明。
赵大奇怪的瞥了黛玉一眼,心中肃然起敬:小公子可真厉害!隔那么老远,竟然能听到这孩子的求救声。
要知道,刚才在船边,近在咫尺,他都没听见呢。
黛玉不知他心中所想,不然指定惭愧。
她也是有灵一提醒,不过后来,在看到这孩子时,她也听到了呼救声就是了。
林如海浑身颤抖,昔日小儿子落水后,被捞上来的一幕,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荡。
眼前的情景,仿佛昔日的场景重现。
他飞快伸出手,从赵大手里将那孩子接过来,三步并作两步抱到船舱里。
亲自动手,给那孩子换下湿衣。
孩子的锦衣下,还戴着一个份量不轻的赤金长命锁。
林如海手一顿,将锁取下来,轻轻放在枕边。
又从旁边架子上抽了一块干净的布,给他擦身体。
待完全擦干,已换了三块布巾。
之后,林如海又给他换上了今天刚在码头上女儿为他买的短褂。
孩子小,他的短褂套在身上,还嫌长,正好连脚也包了进去。
看孩子还冷得发抖,便将床上被子抖开,又给他裹上。
渐渐地,孩子身子停止了颤抖。
可能感觉没那么冷了,那孩子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到周围都是陌生人,他惊恐地坐了起来,同时小身子也往后缩去。
林如海温声道:“别怕,孩子,我们不是坏人,你只是落水,恰好被我们救了。”
权景瑶在刚才他被救上来时,看到人半醒着,已飞快地返回船舱,生起了火,丢了几块老姜熬汤。
这会儿端着姜汤过来,笑道:“这时节江水仍寒凉,快将这姜汤喝了,祛祛寒。”
那孩子仍警惕地瞪着他们,不动也不出声。
权景瑶暗叹,看这孩子衣着,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就不知是什么光景,养成了这样警惕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