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钱筠入殿后,谢重渊和余晚烟几乎成了小透明,章平帝也不再注意他俩。
余晚烟静静观望着这场闹剧,适时地做出惊讶的不敢相信的表情,看向钱筠的眼里又满是同情与不忍。不管有没有人看,戏总得做足了。
勤政殿内只余钱筠时不时的抽泣声。
章平帝也不好呵斥他,毕竟是个尽心尽力的老臣,唯一的儿子居然被儿媳给害了,这任谁听了都会同情的。
事已至此,长公主宴会的那场荒唐事是不是有人陷害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当事人早就干过这事。
“钱筠,你跟在朕身边也那么多年了,为国事一直殚精竭虑,功劳、苦劳,都有。你放心,朕不会寒了你的心。”章平帝吩咐道:“把他们带下去,彻查。”
周聿诚周聿辞周玉寒被带了下去,周家夫妇无力地跪在那里。大势已去,无法挽回了。
章平帝盯着周乂,失望道:“周乂,教子无方啊。”
说罢,他起身向外走去,路过谢重渊时,身形顿了顿。这里头若说完全没有这个儿子的手笔他是不信的。谢重渊,好本事啊。
章平帝和阮贵妃离开后,谢重渊扶着余晚烟起身。
第一次规规矩矩地跪了那么久,余晚烟膝盖生疼,几乎站立不稳。
另一边的周玉容也站了起来,她紧紧盯着谢璟衡,眼里满是期待。他们好不容易见了面,她想同他说说话。
“三殿下……”
哪知谢璟衡头也不转一下,只当他们不存在,面无表情地避开她,离去了。若是按照他以往的脾性,高低得讽刺谢重渊两句,可现在,他没这个脸。
余晚烟唏嘘不已。周乂还是平阳侯的时候,谢璟衡对周家那么热切,对周玉寒关怀体贴,如今周家出了事,他巴不得同他们从未认识过一般。所有的感情都建立在利益之上,说是有情,本质上还是无情。
余晚烟看了眼仍旧瘫坐在地上一脸绝望的周家夫妇,心底闪过一阵快意。沦落至此,皆是他们自身之过。当初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狼狈。
谢重渊见她始终盯着周家人,捏捏她的掌心提醒她,低声道:“晚晚,我们回去。”
他又对陈琄点点头,语气生疏,“照顾好钱大人。”
陈琄拱手作揖,“是。”
两人刚出勤政殿,余晚烟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小宫女被堵了嘴在挨板子。
“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小太监恭恭敬敬道:“回良娣,这个不长眼的奴婢刚才竟然碰到了贵妃娘娘的衣袖,惹了娘娘不高兴,娘娘便赏了她三十大板。因嫌弃板子落在身上时聒噪,便命奴才堵了她的嘴。”
余晚烟愣怔。三十大板,这让一个弱女子怎么承受得住。小宫女未必犯了错,是阮贵妃心中不悦,把怒火撒在了她身上。
板子还在继续,小宫女挣扎的动作渐渐小了下去。
谢重渊怎么可能看不出余晚烟的不忍。他的晚晚虽然对周家不留情面,但她本质上还是一个心存善意的人。这里是皇宫,这个宫女的生死不是晚晚说了算,也不是他说了算。莫论宫女,就是他们的生死都不是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所以,他要往上走,走到最高处,站在万人之上的位置,将一切都握在手中。
谢重渊挡住她的视线,低声道:“走了。”
余晚烟脚步僵硬地跟着。
阮贵妃所有的底气源于章平帝,在周家倒台后她还敢这么张扬,这么肆意妄为地践踏别人的生命,可见章平帝对她的宠爱有多深。
皇宫,皇家,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她和那个小宫女没有区别,她们谁也帮不了谁。
余晚烟忽然理解了为什么人人都想要争那个位置,这一回她不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去看的,她是身为局内人真正的从情感的角度上感受到了权力的诱惑。
谢重渊将余晚烟送到云岚院。
“我陪你在这坐一会儿,等下我要出去一趟。”
余晚烟体贴道:“我没事,你忙你的去吧。”忙的必然是今日之事,她希望谢重渊能将此事做得完美些。只有谢重渊安然无恙了,她才有可能安全。
“不急,有人在盯着东宫呢。这种时候我反倒不能立刻就走。”
很好,这也是谢重渊的计划,他的心眼子真多。余晚烟唾弃了一下刚才的自作多情,她还以为谢重渊担心她在勤政殿被吓到了,这才留下来陪她的。原来,并不是。
余晚烟瞅瞅谢重渊,见他悠然坐着,神色平静,没有烦躁,没有苦闷,没有不甘。
是了,他向来如此,抛去假面后,除了冷漠狠厉,不会有弱者的情绪在他身上存在,他永远都是那么的沉着冷静、胸有成竹。有这样的心性,他不成功,谁能成功?
余晚烟不免好奇一个自幼丧母、被父亲厌弃的孩子究竟是怎么一步步变成今天这副样子的。是他的舅舅宋启年宋将军还是他口中的那个不知名的老师在推波助澜,将他教导成这样的?
“今天周玉寒的婢女在钱家门前一闹,整个京城都知道周家干的丑事了……”余晚烟斟酌着措辞,她想问问这个计划有没有宋启年或是那个老师的手笔。
“闹大了,人尽皆知了,难收场了,周家才不可能翻身。那个婢女你也不用担心会将我供出来,本来也没剩几口气,被钱筠狠踹两脚,没多久便死了。这一回,她是真的死透了。”
又是一条人命,不管是否有罪,一场事件里,最先死的,往往是最底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