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转述完谢老夫人的意思后,并不急着离开。
她就站在门口那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霍桑华。
尽管霍桑华背对着她而坐,依然可以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注视,如芒在背。
看样子李妈妈是打算履行谢老夫人的“审判”,只等李朗一走,立刻就押她去祠堂受罚... ...
霍桑华心知没有多少时间了。
李妈妈不似是个聪明的,却是对谢老夫人极忠心,根本不会给她机会,让她去求证什么。
那就只能冒险了。
谢舒和李朗已经把话题岔开,如同昨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聊起朝中无所谓轻重的闲事,李朗询问谢舒对某几位新晋文官的看法,谢舒也是客气寒暄,完全听不出他的预设立场。
看样子,谢舒对李朗还是很防备。
“... ...这么说来,小侯爷是觉得那宋大人还不错?”李朗说。
他们话里的宋大人,是刑部新任侍郎宋怀仁。
此人已年过而立,却仅仅是新上任的刑部侍郎而已。
霍桑华曾在宫里听其他人议论过,说是这位宋大人刚正不阿,秉性正直,十余年前便已是探花郎,任职刑部。还得到他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李大人器重,将自己的小女儿许配给了他。
怎料他在一场刑狱案中,查出蛛丝马迹,牵连至自己的岳父的大人。
纵然妻子求情相劝,依旧没能动摇他的决心,于是... ...
他把自己的岳父大人——
弹劾了。
李尚书因此获罪,是陛下体恤他年迈,念他多年为官也立了不少的功劳,查清许多案件,就只判了个流放... ...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谁料这位刚正不阿的宋大人,把自己都给弹劾了,上书陛下说明自己与李大人的关系,无论如何也要陛下降罪于他,说什么如此才能以正官风,让朝中那些心存侥幸的官员们有所忌惮。
陛下一度免了他的罪,置之不理。
这人却接连上书奏请请罪,连着半个月... ...
陛下没办法了,只能按照他的奏请降了他的罪,刑部的官职罢免了,贬至一偏远之地做县官。
他方才心满意足地收拾行李,走了。
许多年过去了,没人敢在朝中为他说好话,这人唯有留在那偏远之地,方才令朝中各位大人安心。一个连自己岳父都能弹劾的人,谁人敢与之为伍?
枉有一身忠骨和两袖清风,一身才华,却因不通朝中人情世故,而被贬至小县城做了多年县官。
最近刑部缺人,京中积压的冤案悬案数不胜数,陛下这才想起了当初被贬官的宋怀仁,一纸诏书又将他召了回来,重回刑部担任侍郎一职。
李朗在席间状似无意地向谢舒询问对此人的看法。
霍桑华低着头,却隐约觉得是别有用意的。
“也并非如此,我也只是听说过关于这位宋大人的事迹罢了,对他很是好奇。”谢舒平淡道,“还不曾有机会见见这位宋大人。”
“那也好说... ...”李朗颇有撮合之意,将方才的不愉快掩下,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正事。
趁着他说话,霍桑华突然抬手,夹起一片菜叶子送到谢凛碗中... ...
她抬手的瞬间,手腕上的镯子就露了出来。
李朗原一副要说什么的样子,却在不经意间瞄到霍桑华腕上那只镯子的时候,噤了声。
他的神色极不自然,匆忙间避开了眼神,面上多了几分诡异之色,看上去很是不安。
果然... ...
霍桑华就知道,这只镯子不简单。
若李朗只当这是情意相赠,在看到这只镯子的时候,绝不该是如此反应。
他分明知道这镯子有问题,所以才会露出如此心虚不安的表情。
只顾着低头吃饭,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关心李朗和谢舒所聊话题的谢凛,突然被碗里出现的一片菜叶子吸引了注意,停下了狼吞虎咽的动作。
目光移动,随着霍桑华收回的手,看了过去。
“... ...要吃菜。”霍桑华好似无辜地小声提醒。
谢凛低头看看碗里的菜叶子,皱了眉头,瞥一眼霍桑华... ...硬着头皮扒拉进了嘴里。然后抬眼看向霍桑华面前的一碟子酒香烧肉,频频递眼色。
明白了他的意思,霍桑华咬着牙强忍着不满,夹了块儿烧肉按在了谢凛的碗里。“... ...吃吧。”
谢凛挤在一起的表情顿时舒展,看起来开心了许多,一股脑儿地塞进嘴里。
吃得那叫一个香!
谢舒道,“阿凛自小便喜欢吃肉,尤其不爱素菜,你慢慢就会习惯了。”
听到谢舒的解释,霍桑华抬眼望去,却刚好错过了与谢舒四目相对的瞬间,谢舒在前一刻已经移开了望向她的目光,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独自消化着心中的五味杂陈。
眼眸深处,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
“... ...是。”霍桑华小心应着。
难怪刚刚给谢凛夹青菜,他是那样的反应。
席面刚一结束,李妈妈就提出他们该回去了... ...
霍桑华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谢凛赖在兄长跟前不肯走,想借着谢舒的庇护,能晚些再让李妈妈把霍桑华关起来。“... ...兄长,你这里比我那院子舒服多了,就让我们多待会儿吧。”
“都成婚了还这般胡闹,让你... ...妻子看着,像什么样子。”谢舒斥责。
他看着不断向自己使眼色,恳请他帮忙的谢凛,瞥向他身后站着的霍桑华... ...
李妈妈虎视眈眈地望着霍桑华。
常人一看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回去吧。”谢舒却拒绝了他的恳请,背过身去。
李妈妈立刻露出得意的讥笑。“请吧。”
霍桑华明白,谢舒什么都知道,只是... ...拒绝了相助罢了。
她伸手拉了拉还要说什么的谢凛,转过身跟着李妈妈出了门,李妈妈带来的两个女婢紧跟了上去。
当真像是被押解了出去一样!
“兄长!”谢凛一边望着不等他求情已经出了门的霍桑华,一边焦急求助于兄长,“兄长,你就帮帮忙... ...你看她那样的小身板,要是被关进了祠堂,一个晚上都受不了!说不定... ...她会被母亲的人折磨死的!”
谢舒脸颊处有隐隐突起,背对着谢凛,闭上了双眼。
“阿凛... ...桑华已是你的妻子,你应该去想办法,怎么凭你自己的本事保护她,若我不在,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吗?况且... ...她的事... ...”
确实也未查明清楚。
她和李朗之间定然有着什么,不然刚刚的席面上,李朗在看到她手腕上那只镯子的时候,又怎会露出那样的神色。
“你!我... ...”谢凛被问住了,“唉!算了,你不去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