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然开朗,宋清妤好似没有听见眉姨娘的呵止一般,手微微顿了顿,仍旧拿起那本书。
“眉姨娘竟习得颜大家的楷书?”宋清妤故作好奇。
眉姨娘一把将书夺过,神情虽不悦但仍旧压制着那股怒气。
“大小姐请回吧,我不过是个不出院门的姨娘,大小姐何必要为难我。
你的请求我着实做不到,还请大小姐日后休要再登门。以免污了你的名声。”
眉姨娘有些焦躁,她不明白宋清妤好好的一个大家小姐,为何非要跟着她学些勾栏伎俩。
宋清妤见眉姨娘将书卷收走,又那般珍而重之地放置在一个木匣子内。
屈指算了算时日,宋清妤试探性开口道:“眉姨娘可记得,九月初,庆福庵的竹林内。”
眉姨娘冷不丁听到她提及庆福庵的竹林,心咯噔一下漏了一拍,吓的垂下眸子不敢与宋清妤对视。
眉姨娘的表现让宋清妤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大小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眉姨娘不必懂,京郊外杏花村里有个姓薛的...”
“大小姐想学什么尽管吩咐,我定然倾囊相授。”
眉姨娘妥协了,她没有办法。宋清妤既然提到了庆福庵,提到了薛郎,势必已经知道她那日去庆福庵私会的事情。
若是被平宁侯知晓,她一条贱命死了一干二净,可又怎么对的住薛郎。她本就辜负了他一回,不能再让他因为她而受到任何伤害。
“只希望大小姐,忘了方才你所提及的事情。”
宋清妤点头:“眉姨娘不必担忧,我不是多事之人。更何况,若有幸能习得眉姨娘皮毛,如此我们之间也算是有师徒情谊。”
眉姨娘见宋清妤说的很是诚挚,也将自己的身份放的很低,心渐渐地安稳下来。
没人知道眉姨娘的这两个时辰教了宋清妤什么,拨云只看见宋清妤从眉姨娘屋子里头出来时满脸通红,脚步急切。
却仍旧吩咐拨云,明日一早还要到眉姨娘处,嗯,探讨书画。
宋清妤这边紧锣密鼓地学着,季回安那边也没闲着。
季大老爷乃是大理寺卿,掌管整个大理寺,位列九卿之一,不可谓不位高权重。
但他此刻见宫中那轮辋镶嵌着金色装饰,车顶用亮丽漆面漆成繁复的花纹,宽大而又稳固的马车停在自家府邸门口。
而昭明帝殿前伺候的小内监恭敬地请季回安登车时,灰黑色的眸子里头还是闪过了一丝妒忌。
季回安身着黑狐大氅,里头是深蓝色的锦袍,袖口绣着金线花纹。
见归来的季大老爷,恭敬施礼:“父亲。”
季大老爷儒雅的面庞则浮现出一片慈爱之意:“回安,今日风大。外出多穿些。”
“嗯。”季回安应下,便登上马车而去。
季大老爷望着滚滚驶过的马车,神色晦暗,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一旁的管事提醒,才发觉竟站的久了些,腿冻的发麻。
果然,老了吗?所以府里也有人按捺不住纷纷投奔少主子吗?
季大老爷想到前些日一直在他面前蹦跶求差事的季三老爷,这两日突然就如同鹌鹑一般安静了下来。
马车里的季回安闭上双眼假寐。
第二日了,想必以大理寺的审讯能力和督察院雷厉风行的速度,庆福庵的案子今日也该了了。
可方才在门口时,季大老爷明明知道他是被宫中所召,却一句案子的话都未曾提及。
甚至都没有交代一句,是对他太过放心了吗?
季回安并没有时间去深究,也觉得没有必要。
他又想起祖父临终时交代的话。
“回安,你父亲太过刚愎自用,守成尚可,进取却是能力不足。你需得时时刻刻盯着。
若是有朝一日他带着季家朝万劫不复处而去,必要时切勿手软。”
季家离皇城近,宫中的马车脚程快,不一会就到了宫门口。
小内监只露脸都不用递上腰牌,金吾卫的人便立马放行。
这车上载的可是季家回安,刚过弱冠的中书令,颇得圣上信重,可不下马车而入,朝中几人能得此尊荣。
甚至,隐隐越过几位皇子的地位,自然没人那般没眼色。
季回安迈着沉稳的步伐,朝着勤政殿而去。
孙公公守在殿门口,见了季回安如同见了救星一般,甩着拂尘迎上来。
“小季大人,你可算是来了。”孙公公长舒了一口气。
“陛下今日得了庆福庵的卷宗,气的脑仁疼,又不许奴婢们传御医,只说要见小季大人。
大人快进去看看吧。”
季回安颔了颔首,将身上的大氅脱下递给一旁的小内侍。
入殿后,只见昭明帝并未坐在龙案后,而是一人执双色棋子在独自对弈。
见了季回安进来,未等他行礼便向着招手:“回安,来。与朕下一盘。”
季回安仍旧恭恭敬敬行礼道:“臣季回安参见陛下。”
随即,与昭明帝对立而坐,执起黑子下了起来。
殿中安神香在炉鼎里冉冉升起,二人不发一言,只余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吧嗒’声。
古朴的棋盘配上玉石打磨而成的棋子,清脆的落子与沉闷的余音相互撞击,竟霎是好听。
内侍们悄悄进来换完第四盏茶时,昭明帝方才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篓里。
威严的脸上带着一抹笑意:“回安,近来棋艺又精进了。”
“是陛下承让。”季回安温润回答。
昭明帝一手指着他,轻笑出声:“你呀你,谦虚了。不过你就不能让让朕吗?”
“陛下棋艺精湛,臣只能竭尽全力不敢松懈。”
昭明帝爱棋,且棋艺不俗,满朝文武几乎都与他对弈过。
不过近些年也只会召季回安和冯御史进宫下棋,原因无它。
只有他们二人能放下君臣身份,敢下赢他。
其余的不是棋艺不大行,就是偷偷摸摸让子。
用昭明帝的话来说,就是下的一点也不痛快。
“听闻陛下头疾发作...”季回安的眸中有一丝忧虑。
昭明帝头疾由来已久,之前还能靠御医的汤药克制住,但近半年发作的频率却是越来越高。
昭明帝的脸上皆是疲惫之色,挥了挥手示意季回安不必多提。
将一叠纸递给季回安,他取过低头细细看了起来。
“回安,你说说庆福庵这个案子,该如何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