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州,世子营帐
世子听闻灵儿的讲述,心中不禁有些失落。他原本对这位老妇人寄予厚望,希望能从她那里了解到更多关于前任谷主谢怀霜的故事。然而,现实却如此残酷,老妇人竟然已经病逝,而且什么都没有留下。
灵儿趴在桌上,满脸的沮丧和无奈。她为了找到这位老妇人,可谓是费尽心思,不仅四处打听,还翻阅了州府的档案典籍,好不容易才在一页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疑似老妇人的记录。可谁能想到,当她满怀信心地赶到书中记录的地方时,却得到了这样一个令人失望的消息。
一旁站立的崔哲低头思索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向灵儿,问道:“墓碑上可有什么异常?”灵儿闻言,抬起头,转身望向崔哲,回答道:“并没有什么异常,跟寻常百姓的墓碑一样,上面只有生辰、籍贯和姓名这些信息。”
世子坐在桌前,手中拿着前几日公主从破庙带回来的破布,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突然开口问道:“那老婆婆生前没有婚嫁子嗣吗?”
这个问题让灵儿一愣,她想了想,回答道:“我问过附近的村民,他们说老婆婆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并没有婚嫁,也没有子嗣。”
“村民们说老婆婆在那里待了很久,没有亲人,生前都是独来独往,但为人和善,跟村民们相处的也很不错,村里的小孩都喜欢她的故事。”灵儿又趴在桌上,手上摆弄着茶盖。“墓碑上的姓氏籍贯都是村民们在老婆婆临走前听她说她湘州有个姓陆的亲戚,所以墓碑上写的是“湘州陆氏婆婆之墓”。”
“湘州陆氏?\"闭目思索的崔哲忽然睁眼,手掌用力时溅出茶盏里几滴琥珀色茶汤。他转身望向世子的目光里翻涌着惊涛:\"世子,我记得陆相祖籍正是湘州,当年跟随圣上时,族人多留在原籍,算起来迁入南都不过三十载。\"
世子听闻也是震惊,湘州整个陆氏族人也没多少,毕竟是从外地迁入的,也就几十年的光景。
他忽然沉声唤道:\"乐安。”
世子将案头密封的黄绫信笺递过去,笺角暗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明日卯时出发,先去湘州府衙调阅陆氏迁徙卷宗,再寻婆婆口中的陆姓亲戚。\"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崔哲凝重的神色,\"切记,莫惊动陆相府上的人。此外不可让之杰知晓,还有之心世子妃!\"
\"诺。\"乐安指尖拂过信笺封口的麒麟印。
“世子,卑职曾因办案去过湘州。”崔哲走到世子跟前,那里毛笔在纸上写画着什么,当他停笔时,墨线勾勒的正是湘州城西的街巷,某处老宅用笔画了个圈。
\"城西茶寮的掌柜,\"崔哲声音压得极低,\"是陆相儿时的玩伴,私交甚好!陆相腾达时,将湘州老宅交由他打理。\"他指尖划过图上蜿蜒的青石板路,\"若婆婆真与陆氏有关,那茶寮...怕是第一处要去的地方。\"
三日后的湘州城飘着细雨,乐安的青骢马停在\"陆记茶寮\"门前。褪色的酒旗在风里晃出\"湘妃绿\"三个字。
此外南都的小蝶和希安在秘密调查周明谦和陆文焕,可安则去了颍州城调查王承业。
世子总觉得他们的死有些蹊跷,他们仨的死亡时刻间隔很短,而且颍州知府王承业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南都,地方官员没有朝廷召令私自前往南都是得治罪的。
世子捏着三封被夜风揉皱的密报,案头铜漏滴答作响,将丑时三刻的烛影切得支离破碎。周明谦在官道、陆文焕在书房、王承业在巷口,三张验尸格上的朱砂批注像三枚钢钉,将“醉风楼”三字钉在舆图中央——那是几日,三人最后密会的地方。
“离楼,毙命,断气。”世子的指尖划过三行死亡时间,烛火突然被穿堂风掀得歪斜,将“醉风楼”的阴影投在颍州舆图上,恰好覆盖十七年前三人任职的官署旧址,“比更夫打更还要准的死期,倒像是有人拿着生死簿勾魂。”
铜漏突然卡壳,世子再次盯着三行死亡时间:周明谦死在官道,对应醉风楼散席时刻;陆文焕亡于书房,正是他往常批阅公文的时辰;王承业断气在巷口,那条路是他去城南私宅的必经之道。三个死亡地点连起来,竟与颍州破庙的三进院落方位分毫不差。
这未免也太凑巧了!
南都,横水镇
盛夏的日头将青石板烤得发烫,蝉鸣像被火炙烤的丝线般刺耳。驼背老叟拄着拐杖立在秦王府朱漆门前,佝偻的脊背几乎弯成月牙。灰麻布衣被晒得皱如枯叶,破洞处露出嶙峋的关节,露趾草鞋沾着未干的泥浆,左眼角三缕皱纹蜿蜒如夕颜藤蔓,腰间半片开裂的龟甲随着喘息轻轻摇晃。
铜环叩门声惊飞了檐角灰雀,片刻后门扉吱呀半开。老叟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沙哑如破锣:“劳驾,讨口水喝。”苏姨眯起眼睛打量来客,瞥见对方腰间褪色的龟甲,觉得甚是奇怪,但也没多想,转身取来粗陶水罐。罐中井水混着几片浮在表面的薄荷叶,老叟仰头饮尽,喉间发出畅快的咕咚声,水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洇湿一片。
“敢问府上主人可在?”话音未落,苏姨手中的水罐险些落地,苏姨逐渐想起眼前的人像是十七年前在颍州与王爷交过手,那日他在三叠月崖抱着世子,依稀见到的他的身影,只是当时距离远些看不清容貌,但身形很是熟悉。“贵人不见外客。”苏姨后退半步,手按在门后的铜环上。
刚刚午睡睡醒的王爷,睡梦中感觉到王府周边的异常,匆匆从书房推着轮椅过来。“让他进来吧!”
书房内,檀香混着墨香在空气中弥漫。秦王将茶盏重重搁在木案上,青瓷盏托磕出清脆声响:“花月谷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石隐翁踏入书房,浑浊的眼珠扫过满墙兵书,忽然笑出声来。龟甲碰撞声中,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素笺,上面赫然印着谢怀霜的朱砂指印:“王爷好记性。谷主命我传话——交出陆相,否则整个南都将再次腥风血雨。”
“陆相重病在府,半步不能离人。”王爷的指节捏得发白,“花月谷手伸得未免太长。”
隐翁用拐杖戳了戳青砖地面,发出空洞的回响:“我看这王府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倒是铜墙铁壁。附近也驻扎着横水军,着实难办。”他突然凑到王爷跟前,腐叶般的气息喷在王爷脸上,“可陆相总不能烂在这儿吧?出了这道门,就是他的死期。”
“十七年前王爷您还能与老夫交手数十回合,但如今王爷怕是有心无力吧!”
王爷笑了笑,“这世间能威胁本王的还没几个,当然隐翁您也不算!”
苏姨端着一盏雨花茶进了书房,王爷举起手中的茶盏示意。隐翁手掌拂过茶盏,芳香扑鼻而来。
“我听说陆相的女儿如花似月,如今在南都的太子府里,最近几日最爱月下弹琴,老头我正打算去听一听!”隐翁将热茶搁置一边,走到书房门口,丢下一句,“老头不能拿世子跟您如何,小小的陆相老头我要定了!”
夏夜的太子府浸在银辉里,紫藤架下的石桌上,陆之心的指尖掠过焦尾琴,《清平乐》的调子刚转出第二叠,琴弦突然发出细微的颤音——那是西北角青瓦碎裂的声响。她垂眸望着膝头的布制琴囊,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囊角的暗扣,耳尖微微绷紧。
“妹妹的琴声,总让人心静。”可雅扶着腰从游廊转来,月白色裙裾扫过青砖,腰间香囊里装着王爷派人送来的安胎药,“方才听见更夫敲了子时二刻,妹妹你怎么还未歇息?”
陆之心抬头,正要答话,忽见可雅鬓边的簪子在月光下投出异样阴影——西北角的阴影里,有个拄着拐杖的身影正碾碎瓦当,每一步都在青砖上留下浅淡的掌印。
老头的拐杖顶端雕刻着三瓣夕颜,温润的玉泽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盯着陆之心膝头的琴囊,沙哑的嗓音像生锈的锁链:“陆小姐这琴,弹奏的甚是美妙,技艺甚至超过乐坊里的琴娘!”
话音未落,他掌心骤然推出三道青岚,空气被压缩成肉眼难辨的劲气,直奔陆之心面门。可雅惊呼着扑过来,陆之心本能地护着她拉着她趴在石桌下,焦尾琴被撞落在地,琴弦发出刺耳的杂音——却恰好掩盖了劲气破空的锐响。
“末将救驾来迟,望世子妃恕罪!!”
李时邺的暴喝从假山顶传来,陌刀裹挟着开山裂石的内劲劈落,刀风所过之处,青石板寸寸龟裂。他握刀的手缠着浸过药汁的布帛,刀身未触敌身,却以刚猛内劲震散剩余劲气,炸起的气浪将紫藤花吹得漫天飞舞。
老头的拐杖突然爆发出青芒,竟将李时邺的刀风生生卸向两侧。他踏前半步,足下青砖如蛛网般开裂,袖口暗纹随内力流转,形成半透明的气盾,嗡嗡作响着逼向这横水军的十爷。
“十爷,当心左侧!”
谢颜谢老头的声音从紫藤架顶传来,他踩着横梁飞身而下,软剑如游蛇般绞入气盾缝隙。作为横水军里的轻功数一数二的人物,他深谙以柔克刚之术,剑尖连点气盾三处薄弱点,竟将整道气劲引向假山上的石头上,石面瞬间出现细密的裂纹。
老头闷哼一声,掌心转向谢老头,三道凝如实质的内劲直击他膻中穴。谢老头旋身空翻,软剑在胸前织成剑网,借力卸去七成内劲,剩余三成震得他虎口发麻,却仍咬牙将气劲甩向墙角阴影——那里,黄东的剑尖正泛着冷光。
黄东她从月洞门掠出,剑招虚实相间,先是刺向老头眉心,待对方掌风袭来,突然变招斩向气盾根基,与李时邺的陌刀形成南北夹击。
“世子妃,带可雅退到灯柱后!”黄东的剑尖与老头的掌风相撞,爆发出闷雷般的轰鸣。十爷瞥见对方袖口的四瓣夕颜纹,突然想起王爷的叮嘱,刀刃猛地注入真气,狼头徽记应声放大,竟将气盾生生撕开道口子。
陆之心趁机扶起可雅,踉跄的躲到雕花灯柱后。可雅的安胎药囊在慌乱中扯开,里面的朱砂粉撒向空中,恰好被老头的掌风卷向他面门。“咳!”老头猝不及防,气盾出现裂痕,黄东的剑身趁机挑落他的一片衣角。
“走!”谢老头甩剑缠住老头拐杖,黄东趁机护着陆之心冲向屋内。陆之心回头,看见老头的拐杖顶端夕颜纹正在滴血,而焦尾琴躺在石桌下,琴弦已断了两根,琴尾还粘着可雅鬓边掉落的花簪。
紫藤架下,陆之心捡起焦尾琴,发现琴身被劲气擦出两道浅痕。
远处传来更夫敲卯初的梆子声,谢老头检查完围墙回来说:“老头往西南角去了,那里的地气被内力搅动,穷寇莫追,姑且让他走了!”
夜风掠过,紫藤花纷纷扬扬落下,盖住了地上的裂纹印记。可雅忽然指着夜空轻笑:“妹妹看,今夜的星空格外明亮。”
而在太子府外的暗巷里,石隐翁靠着墙喘息,掌心的青岚印记因内力反噬而渗血,或许真的是老了,已不如十七年前与王爷交手那般从容不迫,挥洒自如。
晨雾漫过南都城墙时,陆之心坐在偏殿内轻抚焦尾琴,断弦处已用细绢缠好。琴弦轻颤,这次弹的不再是《清平乐》,而是首从未听过的调子,苍凉中带着坚韧。
身在颍州的世子此刻在营帐内紧张不安,杯中的热茶喝了一杯又一杯,烛光晃了一下又一下。
此时乐安刚刚从湘州回来,她带给世子一个惊人的消息。崔哲和灵儿坐在一旁,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