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匆匆流逝,转瞬之间,便迈入了 1967 年。
又一年的除夕悄然降临,这已然是王保红身处这个特殊年代的第六个年头了。
时代的浪潮犹如远方呼啸而来的狂风,即便身处重重山峦环绕的义县,也未能幸免。
元旦刚过,义县便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街道上时不时地出现游行的队伍,激昂的口号声此起彼伏,打破了往昔的宁静,使得这座原本安宁祥和的小县城变得喧嚣嘈杂、人心惶惶。
供销社的日常运作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采购任务量大幅减少。
同事们都面带忧虑之色,默默地观望着局势的发展,谁也不清楚未来的日子将会何去何从。
除夕夜,本应是阖家团圆、共享丰盛佳肴的欢乐时刻,然而王家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之中。
不敢烹制那些色香味俱佳的精美菜肴,只是简单地将之前腌制好的腊肉和香肠蒸了一碗,又煮了一锅常菜,简单的饭菜全当是这一年的年夜饭了。
屋外时不时传来乒乓作响的声音,那并非是喜庆的鞭炮声,而是令人胆寒的枪声。
在这紧张的气氛下,郑义小心翼翼地放轻了脚步,缓缓地走向小院的大门处。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惕,仔细地检查了抵在房门处的那两根粗壮的木头,确保大门被牢牢抵住,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后,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堂屋里,继续默默地吃着饭。
王卫国神情凝重地敲了敲烟斗里的烟灰,打破了屋内的沉默:“吃吧!吃完了都赶紧回屋休息,把门关好,早早睡下。”
胡母满脸愁容,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这日子,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天天都这样提心吊胆的,让人不得安生。”
王卫国端起了面前的小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对郑义说道:“郑义啊!等初三上班了,你去新华书店看看,有没有红色语录卖,要是有,就多买几本回来。”
“咱们一家人都要好好学习,紧跟时代的步伐,不能落下。”
“爸,我知道了。”郑义低声应道,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神色。
在这动荡不安的除夕夜,一家人围坐在温暖的火炉前,吃完了今年的年夜饭。
小院外,那噼里啪啦的木仓已经停了,清冷的夜空,仿佛也在叹息着这艰难时日的漫长与无奈。
饭后,王卫国吧嗒了一口旱烟袋,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神色凝重地开口说道:“这日子,是越来越不太平稳喽。”
“开始上班以后,除了礼拜天,非必要的话,咱们家就不开火了,你们娘儿几个能在食堂吃就在食堂吃,要不想在食堂吃就用饭盒打回来吃。”
“国营饭店下馆子什么的少去,咱们山里人,莽得很,别不小心就被人盯上了,到时候惹出一身麻烦,咱这小家可经不起折腾。”
“礼拜天的时候,如果想在家里吃,就现买现做,简单对付一口就行。”
“英子、红红,你们两个在单位里别犯傻,虽然往家带的都是你们内部福利品,但是也别老是往家拿东西了,现在这形势,别因为一点小便宜就吃了大亏。”
“保华,你肚子也有五个来月了,行动越来越不方便,平时一个人在家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郑义,你回头找个时间带着保华去单位走一趟,好好跟领导说说咱们家的情况,领导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我想应该能理解,看看能不能给保华安排个轻松点的活儿,让她在单位也能安心养胎。”
“保英、保红,你们姐夫工作性质特殊,有时候忙起来没个准点。”
“等你们大姐回医院上班了,你们两个提前商量好,下班的时候顺道去医院接上你们大姐一起回来,这大冷天的,让她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我和你妈下班的时间也不定……”
王卫国顿了顿,又接着说:“如今这外面的天啊,一会儿一个样,咱家虽然普普通通,但只要咱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炉火不时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家人静静地听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忧虑,但在这昏暗的灯光下,彼此依偎的身影却显得格外坚定。
……
……
王家在义县没有亲戚,只是有几位交情还算可以的朋友。
今天是大年初一,往年这个时候,大家都在互相串门,热热闹闹地拜年问候,孩童们在街巷嬉笑玩闹。
大人们则围坐在一起,嗑着瓜子分享着过去一年的家长里短,屋内弥漫着糖果与茶水的香气,满是温馨喜庆的氛围。
可今年却格外默契,没人上门。
街巷冷冷清清,偶尔只有寒风裹挟着几张废纸匆匆掠过。
王家屋内,一家人围坐,虽也有炉火的暖意,却难掩气氛的沉闷压抑。
看着一家人蔫头耷脑的模样,王父提了提王保英的婚事。
“英子,你看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之前隔壁的葛大娘也给你介绍的那几个小伙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说罢,拿起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吧嗒了一口烟,目光透过弥漫的烟雾,紧紧地盯着王保英,似有责备,又有几分无奈。
王保英眉头一皱,心中有些不悦,“爸,您别瞎打听了,我还不想这么早结婚,这些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
王父脸色一沉,“什么叫瞎打听?你也老大不小了,婚姻大事不能儿戏,这年月日子是越来越难了,你的事情得抓紧了,家里多个男人也安全些……”
王父话还未说完,王保英就有些激动地打断道:“爸,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哪还需要靠男人来保障安全。”
“我有自己的工作,能养活自己,就算不结婚,也能把日子过好。”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眼神中满是对父亲这番言论的不满。
王父被女儿的话噎得一时语塞,手中的烟袋停在半空中,原本就阴沉的脸色愈发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