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仲武一颗悬着心这才放下,赶紧命士兵拿来担架把杨伯成抬下去休息,探头看了眼城墙外堆积成山的尸骨暗暗心惊。
长生关那边的情势也是十分危急,但山势更为陡峭,驻兵也比较多,没有青松关这么凶险。
反观这边,西武国似乎铁了心用人命去填,也要拿下青松关,惨无人道的凶悍攻势令人发指,杨伯成带着两万多人抵御十万大军支撑到现在还没,已经是非常了不起。
只是这伤亡未免惨重了些,刚才杨仲武进关时稍微估计了一下,恐怕现在上万人或伤或亡不能再战。
“也就是说,现在能发挥战斗力的有生力量,还剩下两万不到。”杨仲武仰天感慨一叹,“东风啊东风!何时才能来啊!再不来咱们兄弟恐怕真的要葬身于此了!”
长吁短叹一阵,杨仲武收回思绪,下令士兵把铺满墙垛的尸体全都丢下去,在堆积成山的尸骨上淋上火油一通焚烧,把尸山烧得稍微矮了些,给西武国大军攀城添加少许阻力。
只是这焚烧尸体产生的浓烟,顺着气流还是往关内一个劲儿吹,与另一侧气流交缠在一起,在关内盘踞不散,熏得城墙上士兵一阵咳嗽迷眼睛。
西武国哨兵远远眺着青松关上发生的一幕,向中军帐疾驰报告。
西武国鸣金收兵只过了一个时辰,竟然再次吹起冲锋的号角。
在关内正在休息的杨伯成听到号角,猛然惊醒,拄着兵器挣扎爬起身,来到城墙上,“这么快就休整好了?”
“大哥,你去休息,这里交给我就行。”杨仲武举起大铜锤,信心满满说道。
“我担心你失误。”杨伯成盯向新一波冲锋而来的西武国士兵,发现每人身上都背了一个麻布袋子,零散有些煤渣干草末撒出来,感觉有些不解。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火攻?这石质城墙,火攻有用吗?”杨伯成觉察到一丝不妙,一把握住杨仲武肩膀忙问,“二弟,你老实跟我交代,你刚才干什么了?”
杨仲武思索片刻,指了指下方烧矮的尸山,“我看这些尸体堆得太高了,他们容易爬上来,便下令倒上火油,让人烧矮了一些。”
“然后呢?”
“没啦,就这个。”
“绝对还有什么问题,你老实交代!”
杨仲武轻啧一声,“顶多就是烟大了点,熏得咱们兄弟咳嗽两下。”
杨伯成脑中急速飞转,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的西武国大军,脑中一片闪亮,重重给了杨仲武一拳头大吼,“傻子,你坏大事了!难道忘了明帅是怎么夺下这两座关口的吗!”
经杨伯成一提醒,杨仲武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一拍大腿惊呼,“糟了!他们也要烟熏放毒!”
情况危急,杨伯成赶紧招呼士兵,“快,传令下去,把明帅让做的防毒面具找来,人手一面戴上!防止西武国烟熏放毒!”
士兵回想起进关时那尸横遍地的恐怖场景,吓得拔腿就跑下楼,迅速传令大军,从库房里翻出面具戴上。
幸好杨伯成意识得早,再加上事先进城时,明安让众将士做的面具,当浓烟从墙下升起来,黑滚滚往城里飘,在城中来回打旋萦绕不散,众将士有防毒面具吸附毒素,能勉强坚持一会儿。
熏了将近一个时辰,众人感觉头有点发昏犯困,脸颊有些潮红,神情有些迷离,身子酸软无力有些不对劲。
杨仲武抽打两下脸颊,想让自己强行保持清醒,却遭不住这强烈困意,哈欠连天说道,“不是有这防毒面具么,怎么还是遭不住毒烟?”
杨伯成本就疲惫,此时被这古怪的烟气一熏,全身飘飘忽忽的困倦到了极致,奄奄思睡已经没劲答话。
他明知自己这一睡,恐怕和青松关那些北岳军民一样,永睡不再醒,可就是遭不住身子这强烈倦意。
艰难从怀里掏出一块香囊,紧握在手里,杨伯成虚弱呢喃,“阿香……抱歉了……我看来坚持不到看咱女儿出嫁……”
意识朦胧间,一桶凉水直接朝头上劈头盖脸泼了下来,霍远峰苍老的声音严厉喝令,“睡什么睡!都醒过来,人手一桶打水喝水!两波人轮流去东头深呼吸!”
两人被这冷水一浇,猛然清醒过来,惊讶看着霍远峰,“霍师父,你怎么来了!”
“一切都在明帅的预料之中,他早就备好了毒烟应对方案,只要大量喝水,及时呼吸新鲜空气,便可破解,还不快去!”
霍远峰说完,转身便往东头奔去,显然他也遭不住这无形催眠的毒气。
杨仲武扶着杨伯成艰难起身,带着士兵往关内东头奔去,对着东头吹来的空气猛吸,大口大口拼命灌水,果然如霍远峰所说,身上那股疲乏困倦感顿时烟消云散。
待恢复得差不多,众人戴好面具,分了一半人往西城墙重新杀回去迎战,那些刚刚冲上城墙的西武士兵猛地一惊,还没回过神就被一刀剁了头颅。
气流上行,西武国士兵本以为烟熏毒气一定会将守城方给尽数弄死,没想到这些人生机勃勃还能再战,着实出乎意料。
见烟熏毒气都奈何不了东海国士兵,西武国士兵发了狠,把煤粉木屑随意一扔不再用,又回到最初绞肉机般的硬拼,双方卯足一口气,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青松关如此,长生关也是如此,拉锯大战就此展开。
这一场仗,杀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在血腥搏杀的两关之间,太行郡定军山上,一处风景秀丽的花林之间,屹立了一座有些荒废的小亭子。
亭外涓涓流水悦耳,亭内一名青年身披意气书生的长衫,拿着手帕轻拭玄色长剑,神情清冷端坐亭中,左右两旁各有一少年少女侍奉左右。
亭中石桌上,有一个红泥煤炉,炉子上陶壶煮着一盏清茶,冒出滚滚热气,把盖子顶得叮啷作响。
青年呆呆看着蒸汽顶动的盖子,眼神宛如看向无尽远方。
“大哥。”一旁明铁钩小声开口,“再撑下去,咱们的人非得全打光不可,咱们要退吗?”
明安默默收起手帕,指了指陶壶的盖子,“压下去,压紧。”
明春莺抢先一步伸出玉指,死死压住了盖子,“哥,我帮你按住了。”
可让明春莺意外的是,茶壶里的蒸汽,积攒蓄力过后,力量大得出奇,哪怕明春莺拼命使劲,也拦不住蒸汽把盖子顶出一个缝,汹涌喷出白汽。
明安手握长剑,站起身子,慢慢走出亭外,背对两人幽幽开口。
“世间多少事,光靠压是压不住的,矛盾积蓄起来,总会有爆发的一天。”
“矛盾正如西风与东风,不是西风压倒东风,便是东风压倒西风。”
“今日退,明日退,一辈子都退,可死亡那关,退无可退。”
“既然如此,今日,我半步都不退!”
明安摘下一束鲜花,放在鼻中闻了闻,感叹说道,“啊,真美。”
把鲜花往空中一捏一抛,任由花瓣如雨下。
迎着花雨,明安催运无相剑诀惊鸿式,宛若翩翩公子那般惊鸿起舞,口中高吟。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
随着这首诗词越念越快,明安的剑诀也越来越快,周遭卷起一阵磅礴剑风,把花林的花瓣切得点点如雨下,席卷如龙旋登天,煞是好看。
待念到最后一句,明安剑指西方,高声疾呼。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天公,还不速速借我东风!”
本在空中飘舞的花瓣,正在下落,忽然猛地一颤,被一股莫名力量拖着,向西缓缓飘去,飘出一片碎花组成的腾龙。
明安收起长剑,仰头长长舒了口气。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