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川在躺椅上没动弹。废品站日常由他之前雇佣的那对中年夫妻打理。来了人他们自会去接待。
忽然，黄家那半傻冲李小川使了个眼色。
李小川以为他又要出幺蛾子，去寻死觅活，悠悠道：“我才不上你的当。黄奶奶没回来前，你别想离开我的视线。”
黄进发抑郁症，本来就懒得说话。闻言翻个白眼，不理李小川了。
李小川这才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
没办法，他病了这一场，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五感和四肢都不太灵敏了。整天跟住在箱子里一样，和外界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
所以，有人走到近前了，他才发现。
他抬眼往上望，无奈对方逆着光，看不清长相。那身形也陌生，气息也陌生，所以李小川一时间没认出是谁。
不过看他手中提着网兜，网兜里装着罐头，差不多能猜出是来瞧病人的。
现在废品站俩病号。一个是他，一个是黄进发。这人他不认识，那肯定就是看黄进发的。
所以，他又把眼皮耷拉了下去，看向黄进发：“小黄叔。你家亲戚。”
黄进发最腻歪李小川喊他小黄叔，跟小黄书一样，所以非常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找你的。”
“不可能，找我的都是熟人，这人我不认识。肯定是你家亲戚。”
李庆友站在那里，脸上青白变幻。特么亲儿子不认识亲老子。
可是这事说起来吧，没理的是他。所以他也不好冲李小川发火，沉声道：“是我。”
关键，李小川对他的声音也不熟啊。所以根本没听出来。
李庆友没办法，只能又说了一句：“小川，是我，你爸。”
李小川一怔，这才发现还真是他爸。他心情立马就不美丽了。
虽然他内心很强大，但他也终归是血肉凡人。对上自己这个极不负责任的父亲，他心里还是挺不是滋味的。
黄进发拿了个板凳来给李庆友。李庆友看了看那脏兮兮的板凳，有些迟疑：“我就不坐了。就几句话的事。”
李小川示意他说吧。
李庆友道：“你是不是答应给赵主任购买矿山设备？”
李小川点头。
李庆友继续道：“赵主任现在等着用，你回头赶紧给他送去吧。”
李小川看着李庆友，十分的无语：“说完了？”
李庆友点头。
“那你走吧。”
“你记着给人送去啊。”李庆友叮嘱了一句，提着那两瓶罐头走了。
一时间空气中无比的静默。半晌黄进发低呼一声：“我靠，刚刚那真是你爹？亲爹？”
李小川点头。
“你不是孤儿？”
“不是啊。”李小川道：“我爸我妈都活得好着呢。就是没人管我而已。”
黄进发被雷的外焦里嫩，目瞪口呆。他是他爸的老来子，从小被呵护着长大，前三十多年几乎没受过任何磕绊。如果不是今天亲眼目睹，打死他都不会相信，世上竟然有李庆友那样的爹，有李小川那样可怜的娃。
李小川这场病可不轻，和死神擦肩而过。可出院后连休养的地方都没有，跟丧家犬一样和一个邋遢的瞎眼老头住一起。
这有爹有娘和没爹没娘有啥区别？
尤其是他那个爸，两瓶罐头竟然还提走了。
这是什么骚操作？
黄进发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也不是很惨了。虽然他爸死了，他老婆带着娃改嫁了。他家房子也塌了。
但是，他还有妈。老太太五十多岁了，还天天捡破烂养活他呢。而且，他那俩孩子虽然被他老婆带走了，可是没改姓。
将来他要是翻身了，还可以把那俩孩子领回来。
比起李小川，他幸运太多了。
就这，李小川还没告诉他，自己还有个妹妹呢。要是黄进发知道，李小川九岁就带着还没有满月的妹妹讨生活，估计他立刻就会要求和李小川换个位置。
让李小川蹲墙角，他坐躺椅上看着他。
抑郁症这个玩意儿，特难琢磨。已经抑郁到快成双相精神病的黄进发，竟然就这样在机缘巧合下自愈了。
就连李小川也没想到，他的身世还能治病。
黄进发这人很善良。他打起精神的第一步，就是承担责任。首先想的就是还账。
他看向李小川：“小川，你高中生，脑子好使。帮我算算，六十吨白糖，进价是一千五。一半是多少。”
李小川一愣：“你这是打算复出了？”
黄进发道：“你都努力的活着，我更得努力啊。我这还上有老下有小的。总这么五迷三道的也不是个事。”
李小川不关心他有没有老，有没有小。他比较好奇黄进发的脑回路：“你回来以后见着糖了？”
黄进发摇头。
“见着货款了？”
黄进发再次摇头。
“那你还得哪门子账？”
黄进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那个……可是……那批货是我和纪连海一起进的。”
“起诉纪连海啊。”
“啊？”黄进发道：“他会认？”
“认不认他说了不算，你能明白不？”
“那他就不给，谁又能怎么办呢？”
“那是判决以后的事。”
“结果还不是一样？我还要白白浪费起诉的钱。”
李小川头有点疼。他不得不承认，黄进发这人又善良又仁义，可是，善良和仁义用错了地方就是坑爹。
他已经把他爹坑死了，却还不长记性。一个人怎么就能蠢成他那样儿呢。
反正不碍李小川的事，李小川决定不再多嘴多舌。
伴随着一阵摩托车急刹车的声音，龙四风风火火从外头冲进来。
李小川正头疼，扶着脑袋没好气道：“干嘛啊你，都快当爹了，就不能稳重点。”
“几十万的东西，我稳重得了吗？”
“咋回事？”李小川眯着眼睛。
“你之前不是整了一批铁疙瘩放在郁金香的后院嘛，刚刚一个叫周树文的让李梅把那些铁疙瘩装车给他送八大关去。”
李小川道：“李梅同意了？”
“那怎么可能。黑不见，白不见的，那么贵的东西怎么可能随便谁一句话就送走？
李梅又怕耽误你的事，正好我在郁金香呢，就让我来问你一下。”
李小川道：“你回去告诉嫂子，除了我亲自和她说，其他谁去都不用搭理。”
“哎。”龙四转身屁颠屁颠就走。
李小川看他那急三火四的样子就替他捏把汗：“你特么路上慢点，想想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