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藏拙,你老老实实交代,这次你们沈家打什么主意”?
……。
陈不闻修长的指腹,摩擦着圆滚滚的棋子,哒地一声,扣在棋盘上。
围棋的规矩:执黑棋者先落子。
一开始,陈不闻坚决让我执黑子。
我不想欺负他——
于是决定采取“猜单双”的方式,决定谁先落子。
……。
陈不闻别别扭扭,拿着黑子,狐疑片刻。
还是决定遵循游戏规则。
他有些心不在焉,自从今日一只脚踏进沈家,右眼皮就开始剧烈跳动,总觉得大事不妙?
这沈家在打什么主意?
我能直接告诉他,我爹娘看上你了,想让你当上门女婿吗?
——我不能。
于是脑筋转了个弯,道:
“我爹想让你上门,和我交个朋友,熏陶熏陶我这块顽石”。
陈不闻慢慢呷了一口茶,放下了戒心:
然后长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沈家想招上门女婿”。
我眼皮子狠狠一跳。
陈不闻猜得也太准了,不由得暗暗感慨一句,仅从我爹娘些许的暗示,就能猜到答案,他是有两把刷子。
不对?娶我是什么很为难的事吗,太不给我面子了。
我冷笑两声,问:
“陈不闻,若我爹娘真想把我嫁给你,你待如何”?
陈不闻的脸色,肉眼可见白了白,握着茶杯的手狠狠一抖,滚烫的茶从杯口溢出来,竟是烫得他“斯”地倒吸一口冷气。
他把茶杯轻轻一砸,放到桌面:
“跑。
赶紧跑。
连夜跑”。
我去,我不要面子的吗?
我哐当一声,从座位上一跃而起:
“陈不闻,我哪里配不上你,模样配不上,身价配不上,还是能力配不上,你说,你说呀”?
陈不闻觉得刚才有点失态了,决定挽回形象,他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慢条斯理地开口:
“沈藏拙,你别做梦了,我注定是你得不到的男人”。
……。
过分,太过分了。
原本,爹爹娘亲一厢情愿,老眼昏花地瞧上陈不闻,说他辞藻风流,世家楷模,才华卓越,准备让我俩培养培养感情。
我本来是拒绝的,但,毕竟是发小,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约他到静婳台下棋,本想趁着下棋的功夫,先试探试探他态度,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一番,然后委婉地告诉陈不闻:
“别想了,我注定是你得不到的女人”。
这狗东西——
抢我台词。
……。
趁丫鬟添茶的功夫,陈不闻把心思从棋盘上笼回来些,这才瞧见我的脸色,一青一白,良心稍微觉醒了那么一丢丢。
是不是自己刚才把话说重了?
于是摸了摸鼻子,讪讪解释:
“沈小姐,你聪明伶俐,家财万贯,能言善辩,只是,打小我俩就不对付。”
“那个……”。
陈不闻换了个委婉点的说辞:
“沈小姐的容貌才情,在江南闺秀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只是我命小福薄,镇不住小姐这做大神”。
想了想,他郑重其事补充道:
“嗯,我说的财,是万贯家财的财”。
……。
过分,太过分了。
抢我台词也就算了,连我剧本都抢走了,原本是该我拒绝他,然后把他从头到脚好好夸一遍,立一个体面人设。
现在好了,不光抢我台词,还抢我剧本。
……。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解释得很好,下次别解释了”。
“陈不闻,你懂不懂女人?若你要拒绝一个女人,首先,你要先慢慢暗示她,让她自己明白,你俩是不可能的”。
“时间一久,要么女孩自己离开,要么主动开口拒绝你,这样人家会比较有面子”。
“你这样,多伤人自尊呀”。
陈不闻见我脸色如常,还有心思开玩笑,他放心了。
这才恍然大悟。
“哦,原来你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觉得被我这么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很没面子而已”。
“早说嘛,你是我第一个拒绝的女孩子,在这方面,我没什么经验”?
不对呀,我思索了下,问他:
“陈不闻,你顶着风流才子的名声,招摇过市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招惹上一朵桃花?”
陈不闻一下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反驳道:
“怎么会,我异性缘好得很”
“大部分女孩冲我示好,或者含羞带怯地,往我身上砸个花,我一向却之不恭,沈藏拙,你是个例外,怎么样?荣幸不”
……。
我咬牙切齿,义愤填膺,一仰头狠狠地灌了口茶。
昨晚,被我娘那一番“倒反天罡”的言论影响了,今天,看陈不闻时,还真多了一层滤镜,险些忘记他小时候有多可恶了。
果然,编话本子的书生,没一个好玩意儿。
……。
不行,今天我还就在这话题过不去了。
凭什么?你不喜欢我也就罢了,还这么添油加醋嘲讽我,很好,好的呢。
我要让你知道,惹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陈不闻,你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我就不计较了,不然我立刻跟我爹娘说,明天就去你家提亲”。
当然,我就是随口说说。
但是,从此以后,我忽然狠狠抓住了陈不闻的一个把柄。
“陈不闻,你帮我把沈藏锋框出去”。
“陈不闻,我今天要瞒着爹娘去见一个人,我骗爹娘说来找你,你不许穿帮”。
“陈不闻,沈藏锋和他爹的丑事,你让你嘴皮子利索的爹,帮我好好宣传宣传”。
“陈不闻,你帮我约一下你的粉丝狱监,有个小孩想见见他爹”。
……。
每当陈不闻皱着眉,摆摆手,想要拒绝时。
我双手叉腰,指着他:
“行,明天我就让我爹上你家提亲,说我要嫁给你”?
陈不闻蔫了:
“小祖宗,我上辈子欠你的”。
我一甩头发,对,就当你欠我的——
诚然。
后来我、赵二和陈不闻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时,好到哪种地步呢?我们铁三角,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
……。
“陈不闻,你的意中人,该是以怎样一种姿态出现呢”?
“你觉得赵二姐姐怎么样”?
他摇头:
“太乖了”。
“我呢”?我指了指自己。
他再次摇头:
“太野了”。
得,我忽然明白了,这世上的男人,心里都住了个天仙。
陈不闻鬼使神差,忽然补充一句:
“沈藏拙,你摸着良心说说,你这江南一恶的名声,虽说我爹有些添油加醋,但那些混账事,桩桩件件,哪件事冤了你,纵观整个江南,那些书香门第,豪门望族乃至世家子弟,有几个人能压得住你。
“以前,我倒认识一个人,和你一样,打小就不是个东西”?
陈不闻不知想起了什么,又郑重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你和他,哪怕是皇帝娶乞丐,公主嫁太监,黄河水倒流,月亮同太阳颠倒,也是不可能凑一块的”。
陈不闻煞有介事,却言之凿凿:
“你配不上他”
我。
“……”。
“他那样的人,打小眼睛就长头顶上,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孤傲又皎洁,即使月亮后来坠于泥潭,坠于深渊,可,月亮就是是月亮,即使世人不怜,世道不公,也不是你等凡人可攀摘的”。
“不”。
我知道陈不闻说的是谁,于是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告诉他:
“你错了,月亮永远是月亮,他不会碎,更不会脏,只是偶尔被云层遮蔽,或倒影投于污水,但这不会影响他的皎洁,总有一日,乌云褪去,污水干涸,他会重回归苍穹之上”。
“还有,请收回你的言之凿凿”。
你多冒昧呀~
这世上,若还有一人能配得上郑知南,只能是我沈藏拙。
……。
陈不闻觉得,这局棋我们只下了五分之一,却谈了一长段没营养的话,不妥。
于是,想把这盘棋继续下下去。
我撸起了袖子,喊丫鬟续了一盏茶。
行,老娘今天就让陈不闻见识见识,什么叫:
你的噩梦,这些年勤勤恳恳养大了一个小噩梦,如今你要有两个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