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家宴,沈平安的加冠礼,宜庆生,宜出门,宜砸场子。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沈家的动态。
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变化。
那个收了银子,出卖了我的的嬷嬷,还是当牛做马伺候沈平安。
听说她女儿被开了脸,但至今没有正经名分。
而。
——鸠占鹊巢的沈平安,长得越发人模狗样,常年穿一身青衣,看上去真的有几分少年老成的味道。
唯一值得关注的是,大伯父一家过得越加奢华,前几年,他买了新的奴仆,听说大伯父现在去天香楼喝酒狎妓,都不用带银钱,只需记个账,月末,自然会有人把账单送到沈家,一并结清。
这些年,大伯父养的脑满肠肥,又添了新的妾室,还生了几个小豆丁,但无疑,沈平安是他最得意的儿子。
娘亲常年居住在静安寺,闭门不出,爹爹仿佛没什么变化,依旧高高瘦瘦,只是不爱笑了。
沈平安近些年,顶着沈家长子的名头,据说崭露头角,逐步接手沈家的一些生意,他对待爹爹倒是毕恭毕敬,恨不得亲尝汤药。
这些年,沈家长子“至纯至孝”的名头越发响亮,听说,每次别人夸沈平安的时候,爹爹总是捏着花白胡须,十分欣慰的模样。
郑知南曾经问我,究竟想怎么报复沈平安?
他告诉我:
这些年你这位堂兄尚未娶妻,他眼睛可长头顶上,不是望门嫡女不要,不是绝色美女不要,不是品行贤淑不要”。
好笑的是,他管不住下半身,美貌的丫鬟通房无数。
这些年,沈父约束着沈藏锋,不许他逛花楼,尽管他房里有一些年轻貌美的丫鬟,只是每次开脸后,都要实实在在灌进去一碗避子汤,因此,沈平安至今还没有庶子。
他腾出位置,等着迎娶高门贵女撑门第,好做他未来的助力。
我笑得越发温温柔柔。
而每次,郑知南看见我这样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郑知南,你教过我的。”
“下下策,可以用阴谋,让沈平安断子绝孙,逼得沈平安和大伯父父子相疑,逼得沈平安弑父杀弟,众叛亲离,我做高台,不染一丝血腥”。
“上上策,我要以阳谋,让这父子二人,哪怕同仇敌忾,也抵不过世道磋磨,哪怕竭尽全力,终究输给人心险恶,我要他父子二人,像当初的我一样,像个赌徒,穷途末路。”
郑知南用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目光,定定瞧了我半盏茶的功夫。
很是欣慰地点点头。
“玩去吧”。
……。
我同样打听到,这些年,沈平安陆陆续续接手了沈家生意,深得爹爹器重,在他即将行加冠礼后,父亲更为他寻了一门得力的姻亲。
而被他看中的倒霉鬼,居然是赵家,我去,赵老爹太不幸了。
江南赵家,赵家靠瓷器、茶叶和丝绸起家,前几年和周家争夺皇商,虽然以微弱的劣势败北,但赵家在江南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赵家子嗣繁茂,一共三子四女,二子高娶,三女高嫁。
唯独剩下的七少爷,和二姑娘。
而即将和沈平安议亲的,便是赵家的二小姐,赵狄。
他一心攀附个天仙。
可惜,这么多年,他虽占着沈家长子的位置,但品貌才学方面,到底是高门大户瞧不上眼,这些年,沈父殚精竭虑地替他造势铺路,好容易才说动赵家,动了联姻的心思。
其实,我7岁那年就说过——如果我消失在那场元宵会上,沈平安会踩着我的尸骨,娇妻美妾,荣华富贵,儿孙满堂,长命百岁。
赵狄,嗯,我以前挺对不住人家的。
沈平安更是配不上她——
我挑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准备光明正大回沈家。
这一天,恰好是沈平安的加冠之日。隆重且热闹。
宜砸场子。
那天,爹爹煞费苦心地挑选了个上上吉日,请族老和当地名望来观礼。
……。
我带着斗笠,遮住自己的面容,来到沈府门口,站在熟悉的环境下,我驻足在门口良久,盯着那熟悉的狰狞的狮子。
“这位娘子可是来观礼的,可有请帖”?
在我出发前,郑知南递给我一张红彤彤的请柬,并遣人从静安寺接回我阿娘。
……。
我夹裹在宾客之间,看到言笑晏晏的沈藏锋,和我的爹爹。
爹爹还是和记忆中一样,不见沧桑,未生白发,看样子这些年日子颇为顺心。
沈平安也长高了,文质彬彬,得意洋洋,沐猴而冠。
这场盛大的宴会,爹爹几乎请了江南大半权贵而来。
这些人,大部分是爹娘辛辛苦苦来积攒的人脉,生意往来的伙伴,我知道,爹爹如此煞费苦心,是有意替他铺路。
大伯父红光满面。
我看着他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地站在一块,觉得刺眼得紧。
因为,1个月以前,是我的及笄之礼。
那天,郑知南简单地给我煮了碗长寿面,面上一丝愧疚都没有:
“沈藏拙,你终于成年了,这些年你都把我吃穷了”。
我冷哼一声。
郑知南轻轻一声笑;
“呵”~
接着,慢慢从胸口掏出一块手帕,帕子里藏着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是那个老者给他的,珍贵异常。
“我还是放心不下你,你且去,会有人暗中保护你”。
“这么大方”,郑知南你喝多了?
他照旧给我一记白眼:“不免费,记账上,回头算利息”。
……。
而沈平安,却热热闹闹地,生辰大喜,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
爹爹更想趁今天,欢欢喜喜敲定和赵氏的婚事,热络地拉着赵老爹的手,又喊沈平安上前。
该到我出场的时间了,我偏偏挑了个万众瞩目的时机,以最寻常的方式出现了。
我笑盈盈,一步步走到父亲和沈藏锋的面前,停下。
取下那只小小巧巧的斗笠,露出自己的面容。
——成年后的面容
爹爹一时间愣住了。
我冲着这些故人,彬彬有礼地屈膝,行了个标标准准的淑女礼。
“堂兄,别来无恙?”
接着,目光移向父亲。
“爹爹,你还记得女儿吗?”
最后停在大伯父肥胖的脸上。
“大伯父,多年不见,你越发富态了”?
“啪”地一声,父亲手里的酒杯掉地,摔得稀碎。
原本一团喜气叽叽喳喳的宴会,突然变得无比安静。
所有人都清楚,沈家有个失踪的女儿,那年,沈家还大张旗鼓重金悬赏提供线索者。
而这位女儿,无声无息消失8年后,却忽然出现在沈家宴会上。
身份孰真孰假?还未可知。
宾客的目光探寻片刻,但我的眉眼的确有五分像沈父。
而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声。
“女儿,我的女儿,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娘急急忙忙,踉踉跄跄扑过来,死死抱紧我,生怕眼前只是一场梦。
娘老了,孑然一身,瘦骨伶仃。
这么多年,娘在静安寺清修多年,乍一听有女儿的消息,原本还不信,我将脖子上的长命锁作为信物,交给前去报信的小厮,沈平安大概也想不到,我沉寂多年,会选择在今日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枚长命锁,是娘昔年亲手定制,刻着我的生辰八字。
“是娘没护好你……”。
娘亲十指枯瘦紧紧把我抱在怀里,我感受到她双手冰凉,就像很多年前,我们一同等爹爹回家的那晚一样。
昔日贵女,而今素衣,鬓生银发,满目苍凉。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失踪整整8年,隐忍蛰伏,可对于娘而言,却是货真价实失去女儿的,整整2900多天。
好半晌,父亲才堪堪反应过来,眼眶发红,走过来拉着我的手。
“你,你真是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