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来郑家时,脖子上有一个金项圈,项圈上挂着一块偌大金锁。
锁刻着我的生辰八字和名字。
原本是爹娘给我积福添寿的,后来被我摘下,小心翼翼藏到书房柜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我把金锁摘下,把厚重的项圈递给郑知南:
“金锁怕招来是非,得融了再去典当,加上这这项圈值,能换不少银子”。
郑知南先去换钱——
得抹去那首饰上,属于沈家小姐的痕迹。
我安抚着冯奶奶,焦急得等郑知南拿银子回来,我们好赶紧去赎人。
“究竟出什么事了?冯奶奶”
这才几个月的功夫,祖孙二人,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冯奶奶心灰意地讲述了这段时间的经历:
“也就前段时间,我四下寻摸住所,还以为是运气好,碰到一个老板正在转让自己店铺,我瞧那店铺地段好,环境也不错,一楼可以招待客人,二楼可以休息,我和安儿直接搬进去”。
“需要100两银子,只是,我们身上最多只能拿出30两”。
“安儿说,他去想办法弄到剩下的70两,当时,我没放在心上,他一个小孩子哪里有来钱的路子”。
“安儿说,他有朋友在酒楼帮忙,打打杂,偶尔陪客人喝杯酒,安儿到底不是女孩子,觉得不算什么大事,想赚点快钱”。
“可按下手印后,不知怎么,那普通的契约,就变成了卖身契,造孽呀,和齐家用30两骗走了玉观音套路一样”。
我忽然想起——
郑知南有些杂书上写着,有一种墨水,写下的痕迹能凭空消失,若签约者当时只是按下手印,或者用另一种墨水签字,等到那特制的墨水字迹消失后,犹如一张白纸。
冯奶奶和长安,着急拿银子翻身。
却不好再像亲旧开口,这才落入虎口。
我心下一紧:“长安哥哥,进去那地方多久了”?
冯奶奶嗫嚅着:“第三天了”
她把头低得更深了:
“第一天,他们开口要300两,第二天,他们开口要400两,今日是第三天,他们,他们开口要500两,在拖下去,我怕安儿出事”。
我豁地一下,从位置上弹起来。
心里发紧,脸色惨白起来,想起长安哥哥那软包子一样的性格,我忽然感觉呼吸都艰难了,从卧室里寻摸出那把弓弩,这把弓弩,当初送给他就好了。
郑知南可以再给我做一个。
可长安哥哥从来都是把人往最好处想。
我咬碎一口银牙:
“冯奶奶,长安哥哥最近认识了什么新朋友吗”?
按他的性情,肯定是被人骗了。
冯奶奶凝神沉思,片刻,痛苦地闭上眼摇摇头。
“安儿,没跟我提过”。
我焦急的走来走去,老母鸡在我脚下跳来跳去,我一生气,直接朝它屁股一脚踢过去,没踢中,倒吓得老母鸡扑腾着翅膀乱飞。
终于,我听到门口的声音了,我知道是郑知南回来了:
“冯奶奶,我和郑知南先去赎人,你且在这里歇歇,等着我们把人带回来”。
这几日,冯奶奶身心俱疲,很需要好好睡一觉,再者我担心她脚步慢,再者到了南风馆,若见到长安出了什么问题,她一时受了刺激。
我随手带了个斗笠,飞一般跑出去,追上郑知南的脚步。
等我们来到南风馆门口时,我才知道,这是个什么场所。
南风馆,也是风月场所,不过是为了满足某些特殊癖好的“人群”,他们服务的客人,女眷偏少,更多的还是有断袖癖之人。
可——
长安哥哥还只是孩子呀。
我气得发抖。
郑知南终于堵到南风馆的老板,是一位油腻的中年人,蓄着八字胡,肚子肿的像是在河里泡了3日涨了一肚子的死尸。
“这是500两,人还给我”。
那老板摸了摸两撇胡子,冲郑知南吹了个口哨:
“哟,这是想通了,来我这上工,放心,爷绝对把你捧成男官儿里的花魁”。
郑知南声音变得极冷,一字一句重复道:
“人呢”。
我戴着斗笠,执着弓弩对准那老板的喉咙:
“你可以喊人来,但你觉得是我的箭先射穿你喉咙,还是你的人先赶来制服我们?我还是个孩子,杀了你,也不是死刑”。
我冷冷嗤笑一声。
当一个孩子杀人那一刻,他已经是个恶魔了,就该按照成年人法律量刑,偏偏——
但我不敢多说,怕过不了审。
弓弩上的箭,闪烁着锋利的光,它前些日子刚刚见过血。
那老板慌了,但神色狠厉:
“你敢,这里可是齐家的产业”。
我的表情,被白色的斗笠遮住,可声音得像冰:
“你可以试试,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我们不妨赌一赌,赌我敢不敢,赌你想不想活”?
“别,别激动,郑,郑少爷管好你家小孩,你们要找谁,我马上给你们找”?
我刚想骂他明知故问。
忽然,一道极阴冷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谁敢在我齐家闹事”?
这声音,明明是从个少年口中传出,却不知为何,极具震慑力,一旁的老板和男官儿齐齐抖了抖。
两撇胡子的老板赶紧赔笑:“大公子好,都是这两个该死的下人,惊扰到大公子的雅兴了”。
原来是齐家的大公子。
他比郑知南年长一两岁,面冠如玉,明明是个生意人,偏偏打扮得十分儒雅,像个书生。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我跟郑知南:
“小丫头片子,管好你的弓弩,万一不小心射伤了我楼中任何一人,我就把郑家人的眼睛挖出来赔罪”。
他虽是笑得儒雅,可威胁力,让我脊背一僵。
郑知南和伯母还在天香坊上工,他们不宜起冲突,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个优势——
一个天真无邪,却胡搅蛮缠的孩子,来赎自己的哥哥,很合理吧。
“你就是这家酒楼的当家吗,把我长安哥哥还给我,钱我们带来了”。
果然——
在这位齐大公子眼里,我威胁少了几分。
他今日似乎心情颇好,撑着栏杆,瞧着底下的郑知南,从前的天之骄子,如今沦落成奴籍,在他酒楼里赚那三瓜两枣,蹉跎混日子,他自然是高兴,越看越欢喜。
“这南风馆,有自己的规矩,你们要赎那长安是吧”。
说话间,齐大公子忽然斜着眼,瞧了一眼八字胡的掌柜,冲他道:
“去,你们把那长安喊出来,我看看品相,放不放人,再说吧”。
那掌柜哆哆嗦嗦,仿佛十分畏惧这位少主子:
“大公子,那长安,他不在我们这了”。
我和郑知南,心一下子沉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