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毅睡得迷迷糊糊的,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还揽了这么个差事。
睡不够,忒心烦。
他揉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屋里生了地龙,他索性赤脚踩在地上,打开门,没好气的道:“这点小事你还用问我?”
“我娘那个花样子从京城来的,肯定卖的好,你绣娘照着做就是了。”
“真是废物。”他打了个哈欠嘀咕着,“不就二百个团扇,他闭着眼睛都能卖出去,没必要费心思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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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别人家都已经睡熟了。
许家的油灯还都亮着。
怕吵着媳妇和女儿,许毅把油灯点在外屋,手里拿着许爹下午劈的竹条,小拇指粗细,长约一米。
眼前是一个烧的红彤的碳盆。
他一点点弯曲竹节放在火上烤。
许大山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许毅的动作,很小声的问道:“二小子,这样就能做成梅花框框了?”
直到手中的竹条两头彻底合在一起,成了规整的梅花型,他差点咬到舌头。
“爹跟竹子打了四十年交道,愣是不知道竹子能这样。”
“不行,得赶紧让小旺子去上学,是真有用呐。”
竹筐做好,许大山做了个钻弓,从竹子正上方以及最下面安装木柄的位置分别钻一个孔。
许毅则把檀香木柄削好,拿出从砖窑要来的碎青砖渣子,放在棉布上,用水冲洗干净,留下细细的渣子开始给木柄抛光。
最后涂上了一层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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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许毅从炕上爬起来,眼底还带着淡淡的青黑。
昨晚他让自家爹去睡觉后,又把扇柄和扇骨卯在了一起。
烧了锅热水,推开门,发现许娘正在门外等着,听见动静刷的睁开眼,高兴的把淡蓝色布料递给许毅,“看娘的手艺成不。”
许毅接过,比他想的还要惊艳,嫩绿色和淡蓝色交织,让看着就赏心悦目。
垂头绣东西肩膀和脖子难免不舒服,许毅转过去给她捏肩,“娘绣的比京城的绣娘都要好。”
这话可给许娘哄的高兴,又这话,浑身都舒坦了。
“好啦,婉宁还没醒,娘就不多说了,你瞅瞅还要改改哪不?”
许毅认真端详了下,随后摇摇头,“没什么要改的。”
他说的许娘一样也没忘,立春二字也绣上了,他特意嘱咐的要双面字,两面同样都是淡绿。
粘扇面是个细致活,许娘揽了过去,只要往扇骨上抹上一层浆糊,压实风干就行。
又过了半个时辰,等宋婉宁和孩子起来,他才去开大门。
刚推开门就瞧见地上有一个泥洼因为天冷都冻出了冰碴,门上也有几块冰渣子,一股骚味扑面而来。
有人在他门前撒尿?
许毅脸色黑了下来,哪个孙子干的。
门外静悄悄,他四处转了一圈都没见着人。
转身拿铁锹铲走,脑子飞速运转,跟他有仇的无非就那么两家。
正要出门去找黑痣,许凤仙就从屋里出来,“老二快来瞧瞧行不行。”
她手里正攥着一个淡蓝色的刺绣团扇,经过打磨又上蜡的檀香木柄自带暗色花纹。
崭新的绣线在充裕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宋婉宁恰好掀开门帘,忍不住惊呼,“好美的扇子。”
她打的柳叶,此时挂在扇柄上,下面坠着巴掌长的彩色绣线,一阵风吹开,荡开浅淡的弧度。
太美了。
她没念过书,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词来形容。
满脑子的都是这仨字。
许娘见她喜欢,朝她走过去,拿扇子换孩子,抱着孙女往自己屋里走。
还不忘嘱咐道,“你们小年轻的商量,娘只管做。”
俩人天天这么生疏,她啥时候才能抱上大孙孙。
愁人。
圆润光滑的扇柄落在指尖,宋婉宁都不敢使劲,生怕把这精贵的东西捏坏了。
真好看呀。
花样她从来都没见过,柳树家里倒是有,可这柳树枝咋倒着长?
脑子里有很多问号,许毅慢慢给她说,“有个地方叫江南,往后我带你去江南看。”
两岸都是垂柳,湖上可以泛舟,他去过,景色确实很美,独独少了能共赏景色之人。
日后若是再走一遭,便是另一种了,他轻轻握住宋婉宁的手,“媳妇,你往后愿意陪我去吗?”
手心内的手掌小小的,此时却用力的回握住他,眸色坚定且期待,“愿意。”
对视的一刹那,许毅觉得受人追捧的月明珠,大抵也就般耀眼吧。
心里软成了一团,他都说不出各中滋味,只觉得眼眶酸酸的。
不能在媳妇面前丢人现眼,他按了按眼眶,后退几步,开始研究往后的大生意。
“媳妇,抬高点让我瞧瞧。”
淡蓝色的轻纱缓缓抬起,按着许毅的要求,遮住半张脸。
犹抱琵琶半遮面。
许毅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这句诗。
团扇是宋婉宁从前没接触过的东西。
又是按照许毅的要求摆姿势,更是在阳光下。
她脸颊羞红,眼神不自觉的向下,睫毛轻颤出微小的弧度。
这一切都在清晰明亮的光线下放大。
“砰砰--”许毅的心跳如擂鼓,发自内心的感叹一句,“媳妇,你真是太美了。”
气氛陡然暧昧起来。
就在这时,几个村民从通往县城的路上往村里跑,“快走,官府来抓人啦。”
“村里谁又犯啥事了?”
“朝咱家来了,你快说,是不是你又上村口孙寡妇家了?”
官府来人可是大事,三水村的村民瞬间人心惶惶,生怕自家那口子背着自己干啥叫人报官了。
一墙之隔,许大河看到官兵时候瞳孔紧缩,迅速扯着媳妇和小花进屋,“瞅啥瞅,有啥好看的,反正不是上咱家。”
嘴上这么说着,他却眉头紧锁,眼神有些慌乱。
官府来人,莫不是那事被戳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