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啾啾骑着三轮车把刘峰送到医院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在雨里淋成了落汤鸡,好在这贴身的连体衣似乎能防水,身体倒是没有黏糊糊的感觉,只是这头发被淋湿后紧贴在头皮上,湿哒哒的,实在不是什么美妙的感觉。
“这位同志,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嘛?”
许啾啾刚刚下车,就瞧见从里面小跑着出来的小护士,瞧着自己一脸关切。
“不是我,是我邻居,他从楼梯上滑下来了,我送他来医院。”
说着,许啾啾将塑料布给掀开来,露出来里面躺着的刘峰。
医院的门灯下,许啾啾看着刘峰那布满了乌青的脸,心里有些纳闷,斯,怎么感觉好像比刚刚抬上三轮车的时候,乌青变多了啊?
“妈呀!”
小护士瞧着这满脸乌青的脸和那磕磕碰碰的手臂,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声。
“来人啊!这有个患者!”
瞧着冲出来的带滚轮的病床,许啾啾也总算松了口气,把人送到,自己的事情就办完了,对了,顺便再去楼上看一眼大舅。
深夜的市医院,除了病房里时不时传出的呼噜声,便只剩下护士台的白炽灯下惨白的灯源。
“哒,哒,哒。”
“吱呀……”
病房门被悄悄推开,坐在两张病床中间的苟二弟立马站起身来看向房门。
“谁!”
许啾啾探了个头进来。
“我,许啾啾,苟老二,咋是你在这啊?”
苟二弟瞧见许啾啾也是一脸纳闷。
“你家请我晚上照顾大壮叔啊,倒是你,这么大的雨,你跑来做啥?”
难道是来查看我有没有偷懒?
“我送刘峰哥来医院,顺便瞧瞧大舅就走了。”
“刘峰?他咋啦?”
“他从楼梯上滑下来了。”
“哦哦,咦,不是,咱们大院连二楼都没有,哪里来的楼梯?总不能是他顶着暴雨去修屋顶吧?你别骗我?”苟二弟觉得自己被忽悠了,这许啾啾真是脾气越来越怪了,随口问一句她就骗人。
“骗你干啥,到时候你自己问问不就知道了,行了,我也走了。”
许啾啾看着大舅脸色还行,这苟二弟虽然人有点莫名其妙,但是看护还算上心,也放心了。
两人说话全程都压低了声音,但睡在病床上的邢芳还是被吵醒了,不过她没有睁开眼,而是一直默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直到听见刘峰这个名字的时候,才放下心来。
看来这小同志是当初在许家酒席上见过自己,知道自己的职位,略一思索,邢芳就猜到这小同志照顾自己是想求什么事了。
他能被邻居请来守夜,证明白天没事做,白天没事做的年轻人,还没被动员下乡,大概率是还没到年龄。
所以,他到时候想求自己办的事,无非就是工作。
想清楚自己可能要支付的报酬后,邢芳心下安定了,任凭睡意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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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啾啾蹬着三轮车回家,路上还瞧见有人靠着胡同大门外敲门,不过也不知道是夜太深,院子里的人都睡着了,还是这雨太大,里面的人听不清,反正等许啾啾蹬着三轮离开这条胡同的时候,那人还在敲门呢。
到了胡同,许啾啾还没下车呢,就瞧见大院门外站着一人。
待车停到门口,许啾啾这才看清,原来是秦怀谦。
秦怀谦瞧见许啾啾后,从屋檐下站了出来,垂落在身侧的右手打开了一把军绿色的大雨伞,落到许啾啾的头顶,将那噼里啪啦的雨滴给打断了。
“这么大的雨,你就这么骑去医院?”
雨伞下,是秦怀谦那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嗓音,雨伞外,是噼里啪啦打在伞面的雨滴。
不知道为什么,许啾啾觉得这秦怀谦,不对劲。
很不对劲!
这人,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大晚上的,这么大的雨等在大门外,就为了训斥自己?
“咳咳,秦师兄,您要想说教,先帮我把三轮车给弄到院子里吧?这毕竟是王大姐借的,可不能弄掉了,否则王大姐要哭死了。”
秦怀谦听见许啾啾嘴里吐出秦师兄三个字,呼吸一滞,很快,秦怀谦又调整好了呼吸道:
“你把伞拿着进去吧,三轮车我来弄,你今晚淋了雨,一定要记得擦干了水喝姜汤。”
说完这话,秦怀谦将雨伞手柄递给许啾啾。
接过雨伞,许啾啾还是挺感动的,毕竟许爸许妈两人都没等她,但想了想,许啾啾觉得,秦怀谦应该是那种很负责的男人,所以自己这个和他属于同一师门下的唯一师妹,他就会纳入羽下照顾。
真是个不错的人啊!
踏入大院里,许啾啾本以为许爸许妈没在外面接自己,是因为没有责任感,结果刚推门进院,许啾啾就瞅见坐在屋檐下守着炉子的许妈。
“二丫回来了!快,快进屋去,赶紧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的睡觉去!”
一边说着,许妈一边将炉子上的铁水壶给提了起来拿进许啾啾房间去,许啾啾这才注意到,自己屋里有许多水印子。
许妈顺着许啾啾的眼神望去,瞧着地上的水印便解释道:
“也是最近事情太多了,你爸把屋顶给忘了,今儿这雨一下,家里到处漏水,只能顶着雨上去把瓦片给将就着盖了层塑料布,等雨停了叫人来修。”
说完,许妈就提着热水瓶和炉子上的烧水壶进了门。
“赶紧进来吧,明儿还上班呢!”
“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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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雨还在下着,大院里就热闹了起来。
王大姐赶着早早起来,要把这三轮车给人还回去,刘婶儿则是急匆匆赶着去市医院,隔壁三妹房间睡觉的大舅妈则是要赶着去医院和苟二弟换班,张婶儿赶着做一大家子的早饭,倒装房的李家则是赶着去食堂吃早饭。
许啾啾也赶,她今儿上班第二天,得早点到办公室打扫卫生。
这倒不是什么被欺负了,而是他们采购科人总是不在办公室,所以也不怎么脏,打扫卫生这事儿做起来简单又能刷面子,还是师父老蔡特意提点的。
吃了一碗蛋羹,许啾啾这才想起昨晚上雨伞还没还给秦怀谦,从堂屋的北窗户看了一眼,却瞧见那屋门窗关上,应该是已经走了。
“这小秦啊,太勤快了,一大早就去上班了,二丫,你也多跟着你师兄学学,人上班啊,要勤快师父才喜欢,知道不?”
许爸一边顺着许啾啾的目光看去后感慨了一番,然后低头吃饭。
许啾啾没多说什么,只是撑着昨天秦怀谦给的伞去上班。
因为下了一晚上的大雨,直到现在都没停,胡同里有些地势低的地方都积水了,好在也不知道是哪家人想出的法子来,在那积水的地方放了几块青石板,大家过路的时候都默契的排成一队,挨个从青石板上踩过去,这才堪堪保住了自己的鞋子。
许啾啾的鞋外表是布鞋,其实内里是一双胶雨鞋,倒是没有这些困扰,健步如飞的很快就超过了许爸许妈,率先到达厂子。
许啾啾到科室时,看着紧闭的大门还有些纳闷,这秦怀谦不是早就出门了?怎么比自己晚到?
这家伙,不会是去找对象了吧?
一边调侃,许啾啾一边认真将科室的地拖了,然后将师父老蔡的办公桌给整理,接着就坐在自己工位上,趴着睡觉!
实际是进了空间,开始补昨晚上没干的事儿,种地!
虽然一千斤鸡蛋就能够兑换一积分,但是许啾啾也有自己的小账本,这一千斤鸡蛋卖给科室里的同事们,又能完成这个月的任务,自己又能有钱可赚,手里宽裕,将来等可以买房的时候,就可以出手。
所以,从长远来看,鸡蛋不能卖给系统。
那就只能乖乖种地了!
种花生然后回来,然后进去收花生,再种,再回到现实。
许啾啾就这么来回折腾,直到尹干事来了,许啾啾这才睁开眼从椅子上起身。
尹干事一边将自己的公文包放进抽屉里,一边笑呵呵道:
“小许,你已经把办公室打扫过了啊。”
“反正来得早,闲着也是闲着。”
听见这话,尹干事柔柔一笑夸赞道:“好孩子。”说完这话,尹干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许啾啾这才注意到,尹干事的眼睛底下有些黑青。
“尹姐,昨晚上被打雷声吵得睡不着?”
“不至于,主要是家里孩子闹腾,这不是厂里小学放暑假了,我和我先生两个人白天都上班,孩子白天就托给邻居带带,结果白天孩子睡了午觉,晚上闹腾着要玩。”
听见这话,许啾啾默默的点头,看来尹姐家没有和婆家人一块住,而且孩子也不小了,都上小学了。
两人唠了唠家常,就听见科室外一阵脚步声,许啾啾转过头去,就瞧见了老严。
老严估计是走路来的科室,和昨天脚上的皮鞋不同,老严今儿穿得黑色布鞋,看那鞋上面的水印,估摸着是湿了大半。
果然,等进了科室,老严赶紧把脚上湿透了的布鞋给换下,然后将布鞋朝着许啾啾所在的方向递来。
“小许,正好你也在这,帮我把鞋子送到锅炉房那去烘一下,不然怕是这一天下来,鞋都干不了。”
许啾啾看着老严这理直气壮的模样,也乐了。
“严老哥,您昨晚上顶着暴雨来厂里上班了?”
严肥被这么一问,愣了一下,不太明白这丫头问这话的意思,但还是老实回答:
“当然没啊,大晚上的,厂里早就下班了。”
“哦~~”许啾啾缓缓上下点头,“这样啊,我还以为您昨晚上来上班,已经成科长了呢。”
话刚刚说完,尹干事先是迷茫了一下,随后便想明白了许啾啾的意思,顿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噗。”
待瞧见老严脸上那愤怒的小表情后,尹干事连忙打圆场道:
“哈哈哈,小许你可真幽默,严大哥您也别和小许贫了,这天那锅炉房估计全是烘的鞋,您把鞋拿过去烘 ,这下了班啊,还真不一定能找回自己的鞋,那么多鞋,总会有人穿错。”
老严显然不是有宽阔胸怀的男人,压根没搭理尹干事的话,伸出一只手来指着许啾啾大骂:
“你这牙尖嘴利的丫头,跟着老蔡完不成任务,我一定要打报告把你两害群之马都给扔出去!”
许啾啾微微皱眉,冷着脸用手拿着一份文件袋伸出去将老严指向自己的手指给挡开。
“老严,难道你家里没人告诉你,说话不要用手指着别人?这可不是有人教的样子啊。”
老严听见这话,气得喘不及气,看向坐在一旁的尹干事:
“尹干事!你瞧见了吧!这就是这姓许的丫头的真面目!”
话刚刚落地,门外响起了老蔡的声音:
“什么真面目啊?”
伴随着这句话,蔡根穿着军绿色的雨靴走进了办公室,先是用目光扫视了一圈办公室,嗯嗯,看得出来是收拾过了。
“小许啊,你错,下大暴雨的天都提早来办公室打扫,你这孩子真是不错!”
瞅见师父来了,许啾啾麻溜的站到蔡根身后,语气中带着委屈道:
“师父,老严又骂我!”
“哦?”蔡根听见这话,眉头微挑,看向一旁涨红了脸的严肥,“严肥肥,你干啥呢?这孩子给可是打扫卫生,你还看不过眼了?不是我说你,你这一把年纪了,咋脾气还这么暴呢? ”
严肥简直被许啾啾这两副面孔切换给气得不行了。
“她刚才那样子你是没看见!别说骂她了,打她那都是轻的!尹干事!刚才你都看见了的吧!你说我过分吗?”
低头想假装自己不在的尹干事被点明发表意见,尹干事轻咳两声:
“咳咳,那小许这孩子才多大,严老哥你都多大了,还跟一个孩子计较?再说,人小许是年龄小,但那也是咱们同事,你让人拿着你的鞋子去锅炉房烘这事儿的确不太好。”
“尹干事你怎么也帮这小兔崽子说话!”
严肥还在不乐意指责尹干事不公正,老蔡已经眉头一皱大发神威:
“啥玩意儿你就让我徒弟拿你那破鞋啊?严肥肥你是不是疯了啊?!你要疯了我就给领导打报告,人孩子刚来科室,你就用你那陈旧的官僚主义作风欺压!”
严肥瞪大了自己眼睛,企图来证明自己的无辜,但很显然,老蔡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还在不断输出。
“你个严肥肥,我看你是上班越久脑子越锈,下次你再敢对我徒弟提这样过分的要求,我就去你家住一个星期!”
听见这话,严肥脸色大变,咬紧了后槽牙怒骂:“不要脸!”
骂了之后,严肥却十分从心的将那双布鞋给放在桌下,他可不想赤着脚淋雨去锅炉房!将就着晾晾就行了。
许啾啾则是一脸纳闷,不是,自家师父这动不动就住别人家的威胁,这么管用?不行,有空我得问问看,这是为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