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思明靠在床头,剧烈喘息,口中呼出的气变成白雾,纤长浓密的睫毛挂着一滴露珠。
沈枝忙碌的手不自觉地停下。
耳边却传来傅思明镇定自若的声音:
“不要抬头,你是医生,不要共情手底下的病人。”
沈枝听出他一句话里,好几个颤音,分明没那么好受。
她眨眨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乱的思绪。
天气很冷,不宜耽搁太久。
傅思明嗤笑一声!
沈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耳朵尖像雪地染上朱砂,渐渐晕开。
她想抬头察看,但想到处理伤口要紧,便强忍着没抬,继续忙手上的事。
傅思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沈枝露在外面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莹白的皮肤在灯光下泛起光泽。
像清晨池塘里第一株盛开的荷花,花瓣泛着淡淡的粉色,美丽夺目。
傅思明眼眸深邃几许,主动配合,接下来几个伤口处理得很快。
他背过身去,乖乖坐着。
沈枝放下创伤药,戴上手套,准备涂最后的冻伤膏。
傅思明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出现在她视线里,沈枝一愣!
这只手缓缓抽走沈枝手上的橡胶手套,沈枝心头一窒。
两股力量在空中拉扯。
傅思明轻轻拉过她的手,一点一点挪过来,按在自己背上。
沈枝惊诧抬眸,眼中如晶莹的雪粒在夜色下反着光。
那只手离炙热的火炉越来越近,扑面而来热气将她的手和脸烤热。
距离越来越近!
她脑中“嗡”地一声,仿佛有口巨大的钟在脑中敲响!
滚烫如火的皮肤,有些滑腻的触感,是她指背触碰到的。
傅思明却并未回眸。
沈枝的手,像火炉里刚拿出来的烤红薯,手指蜷缩着,抵在他滚烫的背上,像烤熟的虾,一动不动。
她刚一触碰到炉壁,反射性想要收回,手却被傅思明死死按住,不能动弹分毫!
傅思明嘴角噙着一抹笑。
枝枝……这次你会不会拒绝?
会不会心软?
还是……会翻脸?
傅思明低垂着脑袋,深吸一口气,目光忐忑,好像等待审判的囚徒。
在沈枝眼里却成了另一幅景象。
他像一个等待宽恕的信徒,低头忏悔,请求神明垂怜。
“喜欢这样?”风雪落地的声音响起,沙沙的,很悦耳。
傅思明耳朵尖动了动,咽喉里发出“嗯”的一声,不知道算应答,还是沈枝另一只手将冻伤膏抹到他背上发出的叹谓?
他现在脑袋也有些懵。
她应该拒绝的……
他身上黏腻腻的,刚出了汗,虽然她上药的时候用热毛巾擦拭过。
她不嫌弃……
想到这里,傅思明脸颊一热。
枝枝,原来我伪装退后一步,你就会忍耐……然后接近我!
前提是他受了伤!
沈枝就像提着铁锹的猎人,恶狼只要向前逼近一步,她手上的锹就毫不犹豫抡过来!
而恶狼只要露出伤腿,委屈地发出呜咽声,后退一步,她就会过来捆绑……啊不是!过来替他包扎伤口。
捆绑起来包扎伤口!
沈枝柔软的手指带起一波波的热浪,冰凉的冻伤膏刚抹上,舒适凉爽的感觉没传来,就被涌上来的热浪淹没!
傅思明眉头一皱,像一只快煮熟的的螃蟹,脸颊和皮肤慢慢变红变烫。
他再次朝身后伸出手。
两个小人在脑海中打架。
一个小人说,不能让她再继续这么下去了!
快停下!
另一个阴鸷桀骜的小人说,不!不可以停下!
这是他求来的!
是他隐忍试探,小心翼翼盼来的!
肺里的空气被热气挤走,他快呼吸不过来。
他拒绝不了……
同样也承受不住……
“枝枝……唔……”
他的手臂被沈枝精准捉住。
看着他青筋暴凸得夸张的手,沈枝眼神闪烁,压下杂念,淡淡开口:“体质虚弱,消化不良,肾气不足……”
傅思明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多思欲。”沈枝的声音没有停顿,语气再自然不过。
傅思明心脏像是瞬间忘记跳动,心跳漏掉了两拍。
随后他好像变成了密集的骤雨中的一滴,哗啦坠落!
雨滴划破闷热压抑的天空,悬空感和极速坠落的失控感,让他愤怒又晕眩。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是该强烈反驳未能驳回的愤恨窘迫?还是少年心事被拆穿的极度不安?
傅思明的脸烧红一片,目光闪烁着,头埋得很低,低到快要把脖子折断,手上力道也放松了少许。
沈枝的眼中如春水碧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湖波漾起一圈圈涟漪。
不知是春风拂动?还是湖波本身心动?
“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喝不喝?”
野兽爆发出沉闷兴奋地低吼:“喝!”
耳朵犹如受到近距离的魔音攻击一般,沈枝差点忍不住一巴掌呼过去!
但看在他尚且算乖的份上……算了……
“我再给你配些膳食……”
“要!”坚定响亮的回答,音量超标,隐晦,又极度张扬。
听不下去了!
沈枝的手飞快撤离,按在床上借力起身,迫切离开,却因动作过快过急,踩住了裙摆,向堆叠的被子上扑去。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两人一惊!
沈枝侧身转头,一抬眸,撞进一双暗潮翻涌的眸子里。
他漆黑的瞳孔,比外面的夜色还深。
傅思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他垂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摄人的眼神,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那双幽深的眸子,丝毫不掩饰自己炙热的欲念。
“枝枝,你怎……”
沈枝低下眼睫,语速极快:“腿麻了想挪动,裙摆绊住了腿!”
傅思明嘴角上翘的弧度微顿。
真是糟糕呢!他的蝴蝶摔倒了。
摔在他的被子上!
以为他不知道,刚刚她想弃他而去?
“沈枝,我还想……”再涂一点!
他眼神危险,告诉自己,多涂一点冻伤膏就放过她。
“不可以!”沈枝快速深吸一口气,厉声拒绝。
她起身,飞快把药膏收进药箱抱在怀里,跑了出去。
白色褶皱的裙摆翻飞,像蝴蝶振翅。
傅思明皱眉,眼底瞬间翻涌上来一抹暗色,被他强行压下,嘴角上翘的弧度却一点点加深。
枝枝,冻伤膏还没涂完呢!
你怎么跑了?
我还想涂完再加一点。
可你一遍都没有涂完,这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