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川一声令下,不管心里怎么想,所有人精神高度集中。
钻头切割颅骨时,会产生高温,损伤脑组织。
“降温。”
西门川操作时,唐佳佳浇生理盐水。
等伤口全部暴露,巡回护士将神经内镜推到西门川眼前。
“血管拍摄显示,钢筋碰触到大脑前动脉,具体损伤到什么程度不明,等会拔的时候,可能会出现出血,多准备点纱布。”
听她分析完病情,许在从器械护士手中接过纱布。
“要拔了。”
经历过无数次危重手术的西门川,大脑冷静手势稳定,拖拽钢筋只用了不到三十秒的时间。
取出的同时,手术室楼上楼下,所有人长舒了口气。
气还没吐完,通过扬声器,观察室里的人听见许在喊道:“里面出血了。”
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手术成功,至少大外科主任秦斌不是。
陆斯衡眯眼望去,作为第一次进入手术室的许在还算镇定。
她早在西门川下达指令前,就准备好了双极电切刀。
“主任,给您。”
西门川从她这边接过时,挑了一侧眉,眸光微动,但很快又转回神经内镜,沉着道:“大脑前动脉剥离了。”
唐佳佳提议:“做动脉瘤夹闭术止血。”
西门川没有接话。
视野下,血如泉涌。
监护仪器爆灯。
麻醉师:“失血量超400cc,血压60\/30。”
一旁儿科主任指导巡回护士:“立刻加压输血,不然孩子会在术中失血性休克。”
手术还没结束,观察室中,大外科主任已经开始唱衰。
“陆院,我们还是抓紧时间研究一下,等会对外的统一口径。我看实在不行,最好的方式就是让那个见习生担下全部责任。”
陆斯衡眸底一寒。
这时刘清麦身边的第一秘书赵濑垣推门进来。
“陆院长,领导需要您现在连线汇报情况,家属,记者都等在外面。”
镜片底下狭眸扫过女孩拼命努力的脸,暗潮浮动。
从小被刘清麦规训的陆斯衡第一次在公众场合,拒绝她。
“对不起赵秘书,手术室内影像未经允许不得公开。还请家属暂时稍安勿躁,我们的医生一定会尽百分百的努力,挽救病人的生命。”
他语气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被拒绝,赵秘书始料未及,看向手术室内情况,并不像陆斯衡说的那么乐观。
尤其看见许小姐,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陆院长的话,我一定带到。”
说完,退出观察室。
等人走后,秦斌面色焦急:“陆院,你这么做领导会很为难。”
原本盯着玻璃的双眸,突然转向秦斌,那眼神若有实质,怕是已经给他开颅了。
秦斌吓得嘴唇一抖:“陆、陆院……”
陆斯衡勾唇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秦主任,请您记住,手术若失败,作为本院的大外科主任绝对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不是这个见习生。”
听出他的意思,秦斌双腿发软。
陆斯衡是刘清麦唯一的儿子,让他担责不可能。
业务院长开会不在现场,唯独剩下他这个大外科主任。
只要陆斯衡咬住他不放,别说主任位置,今后就是连医生都做不了。
观察室内终于没有了秦斌的呱噪声。
大家的视线再一次聚焦到手术台上。
西门川做过战地医生,多危机的状况下,她的大脑依旧能快速冷静地分析。
“行A3-RA-A3搭桥术。”
不止一个声音,许在与她异口同声。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
到这一刻,西门川对她也不得不露出赞许的目光。
“搭桥镊子,10-0尼龙缝线。”
三个半小时后手术结束。
许在换下手术服,走出手术室时,看见不远处IcU门口,陆斯衡和大外科主任正在接受记者采访。
孩子的父母跪在地上,握住陆斯衡的手,声泪俱下地表示感谢。
“院长,能不能让我们见见主刀医生?我们要当面谢谢他救了我们的孩子。”
记者手中的相机,闪光灯亮个不停。
大外科主任秦斌借机在旁边声明:“这次手术能成功,除了上级领导的关心,在陆院的正确指挥下,经我们大外科所有科室的通力协作,才挽救了如此幼小的生命。”
顿了下,“这绝不是一个人能够创造出来的奇迹。”
“呸!不要脸。”
和许在前后脚出来的唐佳佳义愤填膺,“马后炮、事后诸葛亮,每次都抢我们主任的功劳。”
许在不解:“西门主任不在乎吗?”
唐佳佳叹息摇头:“我们主任就喜欢做手术,越高难度的她越兴奋。就像赛场上的选手,赛事级别越高她越能发挥自身潜力。”
这种感受许在理解,但不是她自己。
多年前,学校秋游,在山区发生意外,有同学被滚落的山石,压住了手臂。
她看到还未成年的夏驰为保住同学的手,硬生生砍断了他的手臂。
那种超乎常人的冷静与杀伐果断,与西门川何其相似。
唐佳佳拍拍她的肩,毫不吝啬地夸她:“你是我见过的最冷静最聪明的见习生。竟然能和主任想到一块。
你要是不做脑外科医生就太可惜了。”
虽然唐佳佳这么说,但许在心里清楚,这场手术是西门川一个人的手术。
尽管她和西门川同时提出了搭桥建立侧支循环止血的方案,但她没有她那么高超的手术技巧。
只有理论,是救不了人的。
想到这,许在撒腿就跑。
“哎——,你去哪?我们还有术后报告没写呢!”唐佳佳愁的挠头。
许在跑过去的时候,正在接受教育局领导感谢的陆斯衡,目光随着她移动。
“陆院长,这次多亏你们医院,不然我们教育局就要被市委点名批评了。谁知道学校施工装修,孩子能那么调皮,爬到护栏外掉了下去。
您帮我和刘领导带句话,感谢她这次的特别关心。”
陆斯衡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
在医院走廊上,许在拦住西门川。
脱了白大褂正准备下班的西门川挑眉看她。
许在双手捏着厚厚一沓病历,以鞠躬的姿势递到她面前。
“什么?”
“我父亲的病历。”许在头压的更低,声音几近哀求,“西门主任,您能不能为我父亲主刀?”
涂着红甲的手接过病历,画了精致眼线的眼眸瞥了下封面的名字。
许承。
原本没有什么情绪的眸子,突然出现异样的神色。
对面没有立即回答行或是不行。
许在内心不安,抬头的瞬间,西门川单手一扬,随着走廊开着的窗户,风将十几年的检查单吹的像雪花一样飘落。
女孩站在雪下,身体冰凉。
更让她寒心的是西门川的话。
“我不是所有手术都接的。别以为你能和我站一起,就有资格和我提要求。
只有最优秀的脑外科医生,才有和我平等对话的权利。”
顿了下,“不然,一切看我心情。”
说完,背着身子和她扬手道别。
许在面色苍白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