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肖谨行常居宫中,曾救下过一位殿前失仪的小太监,赐名奉安,留在自己院子里当差。
多年过去,小太监凭借自身的机灵与谨慎,如今在宸贵妃身边当差,深得器重。
今日得知使团入了皇城,宸贵妃便命他盯紧了栖梧宫的动向。
果不其然,皇后连夜悄悄就将人带进了宫中,打着立规矩的由头刁难苛责。
奉安之前也听说了和亲之路的忐忑艰辛,担心那位瑶光公主身子不济,万一在寒夜秋雨中有个闪失,皇后只怕会将罪责推给肖谨行,怪他护卫不利。
经过一番思量,奉安在去给宸贵妃复命之前,先将这一消息告知了肖谨行,好让他早做应对。
“她因何被罚?”肖谨行神色凝重,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奉安赶忙躬身,恭敬回道:“回世子,听闻是传召来得晚了,皇后娘娘等的睡着了,芦嬷嬷便让她在雨中候着。”
“实则,今日清早澄阳县主就入了栖梧宫,一直陪伴在皇后身侧。宫人私下都在传,皇后娘娘有意让澄阳县主为太子正妃。”
奉安微微顿了顿,抬眼瞧见肖谨行的神色愈发沉郁,才又接着说道,“皇后娘娘意在打压,可晋安昼夜温差极大,娘娘万一不小心睡到了天明,那位娇滴滴的公主,只怕就……”
肖谨行眉头紧皱,他虽然是陛下的亲侄,却与那一门心思只为母家谋利的章皇后并不亲近。
无端去往栖梧宫要人,对她来说不是援手,而是催命符。
肖谨行略一思忖,沉声问道:“太子何在?”
“太子殿下于昨日触怒了皇后娘娘,正被罚在禁苑内反省。”
肖谨行眼神一凛,吩咐道:“你即刻去见宸贵妃,将事情如实上禀即可。若无紧急之事不必亲自来见,以免给你自己带来麻烦。”
“是,世子放心,小的定当办妥。”
奉安极为聪明,一听就明白了肖谨行的用意。
宸贵妃向来与皇后对立,这么好的把柄定然不会放过。
借宸贵妃之手将事情闹开,太子对瑶光公主颇为上心,若是得知此事必会赶来栖梧宫相救。
奉安走后,肖谨行看了眼夜色。
太后的年纪大了,一场风寒拖了月余尚未痊愈,他原本打算明日再去寿安宫给太后请安。
眼下,却不得不先走这一趟。
——
殷茵与知意才刚在廊下躲了片刻,殿门前当值的宫人便匆匆进殿禀报了些什么。
没过多久,一个婢女领着两名太监,撑着伞径直走来。
“谁准许你们躲在这儿的?芦嬷嬷吩咐了,让你们在雨里候着,耳朵都聋了不成?”婢女横眉竖眼,语气尖酸刻薄。
殷茵顿时杏眸含霜,区区一个婢女,竟也能如此嚣张跋扈,这东蜀国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
知意气得“嚯”地站起身,迅速挡在殷茵身前,怒声回怼:“你们那嬷嬷只说不让打伞,可没说不许在廊下避雨。况且瑶光公主身子娇弱,你们这般刁难,要是出了事,谁担得起这责任?”
婢女不屑地冷笑一声,满脸的轻蔑:“出了事?那自然是你们这些随行的没照顾好。才刚到晋安第一天,就想把责任往我们娘娘身上推,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你……”知意气得语塞。
“来人,把瑶光公主‘请’到院子里去。”婢女话音刚落,两名太监便不由分说,上前强行将殷茵和知意从廊下往外拖,一把推搡进了雨幕之中。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在两人身上,眨眼间就将她们再次淋得通透。
殷茵脚下一滑,身子猛地踉跄了一下,多亏知意眼疾手快,及时搀扶,才不至于摔倒。
殷茵咬着牙,强撑着站直身子,眼中似有熊熊怒火在燃烧,死死地瞪着那个婢女。
“你们如此欺人太甚,就不怕自食恶果吗?”知意一边用身躯护住殷茵,一边愤怒地推赶那两名太监,却反被扭住了胳膊。
“报应?你们不过是战败国送来的一枚棋子,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婢女挑眉一笑,看向唇色冻得发紫的殷茵,“哦,我倒是想起来了,你该不会还幻想着能当上太子妃吧?”
“别痴心妄想了,太子何等尊荣矜贵,唯有出身名门、知书达理的世家千金才配与太子殿下并肩。就你这模样,也就勉强够格当个暖床的婢子罢了!”
殷茵心中陡然一寒,一个小小婢女,绝没这个胆子说出这般大不敬的话。
看来,东蜀的皇后见她已然身处晋安,觉得大局已定,想要出尔反尔,随意磋磨处置了她?
堂堂公主,若只能当个暖床婢子,那她选择和亲谋出路便没有了任何意义。
她可不是替西岭来当出气筒的。
“放开我!”
知意在大雨中挣扎,“当初可是你们太子指名道姓,非要我们公主才肯答应和亲,如今却反倒说我们白日做梦?你们什么意思?”
婢女嘴角一勾,满脸的得意:“意思是胜者为王,这天下,自然是我们东蜀说了算。”
就在这时,殿门内又缓缓走出一些身影。
为首的华服女子面容娇美,眉眼间却透着一股高傲,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婢女见了,赶忙上前请安:“澄阳县主,外面湿气寒凉,您怎么亲自出来了?”
赵清欢扬着纤细的脖颈,斜挑眸光打量着雨中狼狈的少女。
她虽浑身湿透,发丝凌乱地贴在瓷白的脸颊,却难掩那精致眉眼。
雨滴顺着挺直的鼻梁滑落,为小巧薄唇瓣添了几分水润,在雨幕中如同一朵倔强绽放的蔷薇,果然是美得惊心动魄。
也难怪太子只闻其名,便倾心不已。
甚至还没见过面,就因维护她而不惜冲撞皇后。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能如此对待瑶光公主?”赵清欢皱眉呵斥。
婢女瞧了一眼她的脸色,便添油加醋地说:“她们偷奸耍滑,擅自躲到廊下,奴婢也是奉命行事。”
赵清欢轻轻叹了口气,举着伞走到殷茵面前。
伞缘低落的雨水全都浇在了殷茵的头上,赵清欢瞧着她被雨水涩红的眼,几乎睁不开,嘴角勾起一抹暗笑,面上却关切道:
“瑶光公主,她们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只是这皇后姨母的规矩,你们还是得遵守。”
“早就听闻瑶光公主在西岭时的骄纵无礼,目无尊长,这名声可不能再延续到晋安了,不然,日后你要如何做人呢?”
殷茵眯着眸子,打量着蠢与坏都写在脸上的假惺惺女子。
这就是婢女口中出身名门,知书达理的世家千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