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之后,我开始变得惶恐,曾经我最期待的与他在梦中的鱼传尺素,开始变成我唯恐避之不及的事。
可即使我万般抗拒,梦境依然在持续。
我只能看着少年将他那不敢表露的恋心倾诉于寄给我的信上。
我知道,在数年的书信往来中少年早已将我当成了他无话不谈的挚友,所以才会对我如此推心置腹,将这件他不曾告诉给任何人的秘密写出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来不过是吐露烦恼的话语,对我来说却是剜在心上的利刃,令我痛不欲生。
唯一令我感到有些宽慰的,就是那位他倾心的少女似乎对他并没有那种想法,而是一心专注于舞蹈。
意识到这一点后,阴暗的想法在心底滋生,对那位我不曾接触的少女的嫉妒以及萦绕在胸口处的那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将我的理智扭曲。
明明是不该这样做的。
作为朋友的我,应该是要支持他的恋情才对。
可现在的我却怎么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只当个朋友一般对他写下肯定他恋情的语句。
“既然你们是青梅竹马的话,她说不定也对你抱有那样的感情,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终成眷属。”
这样的祝福他的句子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转而却写出了打击他的话语。
“她既然把所有的时间放在舞蹈上,连你的邀约也能做到视若无睹,那说明你比起跳舞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吧。”
“浩鸣你的恋情恐怕不会成功哦,毕竟你和她各方面都差了那么多,无论是家境还是个人实力,你都配不上她吧。”
“你和她在一起是绝对无法幸福的。”
诸如此类的恶毒话语被我写在纸上,诅咒着他的恋情,字里行间无不诱导着他往最坏的方面想,企图让他对自己的感情失去信心。
可当这封信真正被寄出去后,我后悔了。
理智重新在我脑中占据了优势,让我彻底意识到我都做了什么蠢事。
我怎么可以对他写出那样的话?
他是那么的信任我,这才将他那隐于心底的秘密向我吐露,我怎么可以因一己私欲就去践踏他的真心。
可当我从自责中冷静下来再去回想不久前自己的所作所为时,却发现哪怕时光倒流我也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那样做。
我这才明白。
我对他的那份感情到底是有多执着。
这份不想把他让给任何人的感情足以让我为了得到他做出任何事。
但可笑的是,我和浩鸣认识的十几年里,我们一面都没有见过。
我一个现在都还只能在病床上躺着的人,又拿什么跟那个人竞争呢?
心在绞痛,我不甘地咬了咬下唇,将自己埋入被窝中,无声抽泣着。
梦境结束,我缓缓睁开眼。
而那份梦里旋于心中的绞痛也伴随着两道划过双颊的泪痕出现在现实。
“明明只是梦……可为什么……”
我死死地揪着胸囗处的衣服,整个人也在不安的颤抖中逐渐蜷缩起来,同时为了不吵醒隔壁的哥哥,拼命抑制住哭声。
“浩鸣……我喜欢你……”
那天晚上,我在无尽的失意与惶然中,呢喃着,对一个从来只存在于我梦中的少年告白了。
……
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对我们兄妹的训练愈发严苛,而我在这些年间不断接受来自世界顶尖的治疗后,除了白化病外,那些原本存在于我身上的其他疾病均已被有效遏制。
只是哥哥不一样。
即便接受了和我同等的治疗,他的病也还是越来越严重,而白化病更是到了只要沾上一点强光就会遭受蚀骨之痛的程度。
哥哥如此痛苦,我作为他的妹妹却只能看着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什么也做不了。
至于父亲……
他更是毫不在乎哥哥的死活,唯一在意的,便只有我们的剑道造诣。
我不知道,在这个冰冷的家中,失去了哥哥的我要怎么活下去。
在现实中,唯一能给予我温暖的,也就只有他了。
一天夜里,当我再次睡去时,那如幻的梦再次出现。
不过这次,出现在我面前的不再是那封薄薄的信,而是……
“流雪,呃……这么说可能有点怪……”
少年面对我显得有点急促和拘谨,而后站在他一旁的哥哥见状抬手一肘,不满道:“干啥呢你?扭扭捏捏的跟个妹子似的……”
我看着和他打闹的哥哥,不由愣住了。
说起来,梦中的哥哥虽然出现的不多,但不似现实中那般病怏怏的,而是时刻都保持那阳光的笑容,和浩鸣一样,他也在一直鼓励着我。
原来他们认识啊。
不知为何,我竟感受不到丝毫的意外。
我和他像是两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般注视着彼此,少年也在此刻站定了身子,语气也不再别扭。
“流雪,初次见面,我来看你了。”
“嗯!谢谢你,浩鸣。”
哥哥识趣地退出了房间,将空间留给了我们二人。
与他的第一次见面,我们像是回味一般,将从小到大写信的内容又如数家珍般的谈论起来。
我们回忆着成长上的点点滴滴,这竟让我有了一种错觉。
一种我和他一起长大的错觉。
他对我几乎是无话不谈,包括他那自认失败的恋情。
这明明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但我却畏缩了。
不敢迈出那一步。
结果就是,直到他离开,我都没能对他说出我最想说的话。
……
哥哥走了。
他不像梦里那样健康而又有活力,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他都是瘫在床上度过的。
父亲为他办了个潦草的葬礼后便再也没有管过这件事了。
好像去世的对他而言只是个陌生人。
第二天,我被父亲安排进了龙极区,而后的几年,我用我这些年学的剑术,帮他做了许许多多的脏活。
我也是在这时才意识到,这个被我们叫作“父亲”的男人的眼里,我和哥哥只不过是他的工具罢了。
只要为了往上爬,他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儿女奉上,作为那个男人人体实验的牺牲品。
不过无所谓了。
反正我也已经决定……
要把这个畜牲这些年来的积累全部毁掉。
哪怕粉身碎骨。
我发现,自从我开始杀人后,我便不再做那样的梦,有关左浩鸣的一切也如同幻梦般淡出我的世界。
这样也好。
反正……
也都是假的。
后来,遵循父亲的指示,我用上哥哥的身份,入学了秋水学院。
凭借我的狠辣和出色的个人能力,我很快便得到了龙耀的认可,成功组建了自己的番队,并在同时暗中招揽所有和我目的一致的人才,壮大自己的势力,并准备日后从内部瓦解父亲的一切。
但让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就在一年后,我遇见了一个和他有着相同名字的少年。
梦中的我从未真真正正看清过“左浩鸣”的真容,但我却有股莫名的自信。
是巧合吗?
还是说……
我勾起嘴角,朝他缓缓靠近。
“抱歉,这位朋友,我手下冒犯到你了。”
不论如何,既然是难得的战力,那就先让你成为我的人。
至于你是不是他……
那究竟是不是梦……
我相信我很快就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