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皇宫。
御书房,雾气袅绕的冰鉴散发着森森冷气,环绕着龙椅上的承德帝,承德帝随意的翻动着书案上层层叠叠的奏折,炯炯有神且深邃的眼眸却总是不经意的扫向下面轮椅上的人。
男人深长的胡须尽数剃去,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如峰,薄唇轻抿,似笑非笑间带着一抹不羁的风流。
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是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仪容端正,气度逼人。
良久,承德帝才沉声开口,“终于舍得醒来了?”
萧成渊挑了挑眉,并不意外皇帝知道他醒来这事。
唇角微勾,挂着玩味的笑,“嗯,躺久了,累。”
承德帝沉默不语,眼神犀利的看着这个十年未见的儿子,他长得太像他母后了。
他的元后赵兰馨曾是个气质如兰,美冠一方的女人,只可惜......
承德帝的眸中闪现出一丝落寞来,他终是没有护住那个心性善良的女人。
他答应过她,会护住他们的儿子,却也没有做到。
太子这些年的所做所为他不是不清楚,性情乖张,野心膨胀,就是因为知道,才多次传召萧成渊回京,想给太子一个警告。
可这个儿子却以南境军情告急为由,迟迟不归。
承德帝没接他的话,只是声线平静道:“你的腿还能站起来吗?”
萧成渊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露出嘲讽的笑,“废了。”
承德帝幽深的眼眸之中失望一闪而过,他的心底悄然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苦涩。
良久,他干涸的嘴唇微微嚅动,那苍老而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醒了便好……”
父子俩在御书房谈了近两个时辰,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等萧成渊出来后,径直去了慈宁宫。
没过多久,头发花白的赵太后来了养心殿。
赵太后虽年近七旬,然岁月的风霜并未折损其与生俱来的雍容,透着一种历经世事的宁静与慈和。
身着一袭深紫色绣金牡丹纹的锦缎长袍,袍角曳地,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摆动。
她的发间,簪着两支金凤红宝石步摇,随着她的一举一动,金凤轻颤,宝石闪烁,光影交错间端庄典雅,华贵从容。
“母后怎的来了?那小子出宫去了?”承德帝忙起身扶住赵太后,坐在临床明黄色铺成的软榻上。
赵太后面上挂着丝浅笑,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背,“皇帝也坐。”
“是。”承德帝坐在赵太后的对面,虽然生为皇帝,却在赵太后面前恭顺谦和。
内侍监何中信给两人上了茶,然后与太后的贴身嬷嬷吴嬷嬷一起退出了御书房。
“皇帝啊,渊儿醒了,哀家总算放心了。”赵太后若有所思的长叹了一声,眼中是欣慰的莹光,“渊儿是兰儿的命,这些年你狠心将他放到南越军中去历练,如今太子嚣张跋扈,心思渐长,豫王有能力却少了些胆色。”
“皇后和齐淑妃之间剑拔弩张,蓝家和齐家也水火不容。”
“你又将在军中建功立业的靖王给招了回来,不过是想以三方之势平衡朝堂,让朝中两方势力的目光移到靖王身上。”
“皇帝,你可知这样当渊儿如棋子般,他会做如何想?”赵太后眉头紧蹙,脸上渐渐有了些忧色,“你这是将他引为众矢之地啊,何况如今他的腿还废了。”
腿废了,也就意味着再无争夺皇权的可能。
承德帝低眸不语,他哪能不明白太后的担忧,他刚继位才三年,元后赵兰馨突然病逝,为稳定朝纲,他不得不将当时的德妃蓝文秀立为中宫。
蓝家在他皇子的时候便一直追随于他,让蓝家女儿为后并没有什么错。
为了让蓝家对他死心塌地,他又不得以只能忽视渊儿这位中宫嫡子的存在,将大皇子萧成轩立为太子,以此来安抚蓝家,更好的忠诚于他。
这都是为朝堂稳固不得已而为之,唉,终归是他亏欠了兰馨和渊儿。
“母后,儿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赵太后此番前来,不过是提醒皇帝,凡事过犹而不及,想要利用萧成渊来平衡朝堂的势力,那也需要舍出些什么才行。
*
翌日,破晓的晨光洒在京城的每一寸土地上,靖王苏醒回朝的消息,仿若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刹那间激起千层浪涛,以迅猛之势席卷了整个京城。
皇上为这个儿子能醒来,非常高兴,各种赏赐源源不断的往靖王府送去。
大街小巷,无论是达官显贵的府邸深院,还是寻常百姓的市井陋室,皆在交头接耳地谈论着此事。
而这最震惊的莫过于林家,靖王醒了?
那是不是代表林家真的要成为皇家名正言顺的亲家了?
也不对,林家不过五品官身,靖王如果醒了,皇上是什么想法可真说不准。
林老夫人神色复杂的看了眼下首交椅上的林婉言,又转头问林永川,“依二老爷看,这皇家会不会退婚?”
林永川面色淡然,沉思片刻才说:“这...说不准,这醒了和躺床上的半死人不一样。”
还有下半句林永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皇家如果退亲,对于林家来说,肯定是有补偿的,好处定然不少。
对于他来说,林婉言嫁给靖王还不如皇家直接补偿给他更为实在。
林老夫人似也想到了这一层,遂收敛了神色,对面色平静的林婉言轻声安抚,
“言儿啊,今日刑部已张贴了告示,说那晚李家庄子上的事乃匪患所致,实与你无关,我们错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