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渊看了一眼高迎庐,虽然他大喊着要谭叔将谭婶带走,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气。
看着谭叔窘迫的样子,反倒还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让你见笑了,我家就是这样,谭婶虽然话多些,但心地最好。”
凌渊道:“无妨,老侯爷能如此厚待这些负伤的将士,着实令人敬佩。”
“他们都是跟着我爹身经百战,为大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英雄,虽然不能再上前线,在侯府,也是自力更生。”
凌渊曾听当过兵的孟虎提过,当年和他一起上战场杀敌牺牲掉的弟兄,很多人的家人连朝廷发放的抚恤金都没有拿到,日子过得相当凄苦,孟虎上山后还时常拿钱救济那些弟兄的家人。
而朝廷发放的抚恤金,都落入了那些贪赃枉法之徒的手中。
当时的他只觉得,这样昏庸的皇帝,这样无能的朝廷,这样腐败的官府,不配得到百姓的拥护,不配边疆战士用血肉来守护。
他甚至赞同二当家花豹的观点,待到时机成熟,龙隐山也未尝不可一争。
直到后来龙隐山的势力确实越来越大,在对抗倭奴中又连连得胜,累积了很多实战经验,很多人开始变得膨胀自满。
尤其以花豹为首的龙隐山几个领头人。
他们开始有了更多的欲望,开始挥金如土,开始不断的往家里收罗女人,开始不再把普通人的性命和尊严放在眼里。
历史是在滚滚的时间长河中无限循环的。
凌渊似乎已经看到了将至高无上的权力交于这些人手中以后的样子。
百姓的处境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善,贪腐的局势也不会得到改变,只不过是贪婪的人从一拨人换到了另一拨人而已。
而在新的政权建立之前,频繁的战乱,只会让更多的人深陷在妻离子散的痛苦之中。
后来柳宗衡来了,为涔州带来了希望的曙光。
高迎庐又向他阐述了皇帝的苦衷,皇帝的雄心和抱负。
再到今日来到平远侯府,看到了府中的这一幕,让他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面对这个破败不堪的局面,修复它或许很难,但未尝不可一试。
“高大人,很荣幸您信任我,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高迎庐道:“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会抽空传授你高家的武功招式,把我会的全部都教给你,待到皇上这边做好准备,一切就绪,我们再对他动手。”
“您不是说张怀旦府中豢养了很多异族的武学奇人吗?对付他们有没有什么好的方法?”
高迎庐示意他吃菜,道:“那些人我已经命锦衣卫去他们的师门查探他们的路数了,等有信传回,我们再想破解的办法。”
“哎呀,别光顾着说话,来来来,鸡汤来了,哈哈哈......”
一阵清脆的笑声由远及近,刚才跑得没影的谭婶又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大汤罐。
高迎庐无奈的耸了耸肩,凌渊反倒难得的笑了。
姑姑向来斯文优雅,没有谭婶的活泼欢快,但动不动就总想让人喝口汤的心情是一样的。
谭婶将汤罐放到了桌上,自顾自的替他们每人盛了一碗。
“从中午就开始炖了,我下午就没离开,一直看着火,交给别人我就不放心,我总想着二爷从小在玉门关长大,在京城又没什么朋友,这好不容易带个朋友回来,定是不能让人觉得我们侯府失了礼数。”
果然,盛汤的动作都和姑姑一模一样。
凌渊笑道:“谢谢谭婶,饭菜都很好吃,您已经非常周到了。”
谭婶笑得更欢快了:“哎呦,凌公子,谢谢你这样夸我,不像二爷,跟没有味觉似的,不管饭菜做得怎么样,好不好吃,他都只管吃,从不评价一句的。”
高迎庐听了这话,也来了兴致,不服道:“谭婶,我虽从没评价过您的手艺,但哪次您做得饭菜我不是全部吃光?不好吃我能全吃完一口不剩吗?”
谭婶故作思考了片刻:“说得也是,哈哈,快,喝汤,趁热喝。”
凌渊颔首将碗靠近嘴边,只感觉热气腾腾,香气飘飘,但高迎庐却端起碗来一口气就把一碗汤喝了个干净。
“哎呦我的二爷,祖宗呃,我说趁热喝,你也不能一口气喝一碗呐,烫到喉咙呢!”
高迎庐将空碗递给她:“再盛一碗,好喝。”
凌渊只听得一轻一重的一串脚步声在慢慢靠近。
谭婶伸手接过碗后脸上的笑容突然收起,放下碗来跑开了。
果然,谭叔来了。
谭叔见她又跑了,只得自己拿起汤勺替高迎庐又盛了一碗汤。
有些尴尬道:“让客人见笑了,内人什么都好,就是一张嘴每天停不下来,聒噪的很。”
凌渊道:“家里有一个爱说话的人,才不至于太冷清,我很喜欢谭婶,她性格很好。”
“您不嫌弃就行,我就担心她那张嘴,出口会招人烦。”
“怎么会呢?谭婶所言,句句都是长辈对晚辈的体贴和关爱,怎么会招人烦呢?”
听了这话,刚才还大喊着让把谭婶带走的高迎庐脸上闪过一丝惭愧。
温声道:“谭叔,您先去吧,我们有事情要谈。”
“诶。”
谭叔规规矩矩的退了下去。
刚才的对话被谭婶打断了,高迎庐又接上了这个话题。
道:“他豢养的那些所谓的奇人无非也就是各种旁门左道而已,真论起武力,难对付的只有张怀旦一人。”
“旁门左道?”
“对,养蛊,炼毒,御蛇等,害人不利己的路数。”
凌渊明白了,这些东西无法真刀实枪的与人对战,而是在阴暗中伤人于无形。
问道:“那皇上的计划,我能问吗?”
高迎庐道:“我既让你来,就是完全信得过你,告诉你也无妨,现在朝中虽然很大一部分朝臣都依附了张怀旦,但很多人都是被胁迫的,这些人我们是可以争取过来的,争取不了的,会想办法一一除掉,待到两边的筹码相当的时候,便是我们动手的时候。”
凌渊蹙眉:“现在连皇上身边都有张怀旦的耳目,除掉他们的人,会不会逼得张怀旦狗急跳墙?”
高迎庐叹气:“所以才要慢慢来,这都是先帝留下的烂摊子,积弊已久,想要全部剔除,不能操之过急。”
凌渊颔首表示认同,只要张怀旦死了,树倒猢狲散,与他相关联的利益集团自然也就土崩瓦解。
那时皇帝才能专心治国,天下便能万象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