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跟其他人一样盯着门口,只是相较之下,她是好奇居多,其他人则是紧张居多。
实力就是最大的底气,姜宁有绝对的自信能顺利通过考核。
她甚至希望考核快点开始,早点开始就能早点结束,这样就能早点回去修盘子。
早点修好盘子,等陆骋回来她才能毫无负担的去跟他过二人世界。
万众瞩目下,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迈步走进来。
深色西装平整熨帖,裁剪得体,腰背笔直。
鬓角两侧有些许白发,眼窝略深,五官很立体,脸上带着浅笑,儒雅亲和的同时也带着上位者的威势。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又或者是不约而同,热烈的掌声响起。
姜宁跟着鼓掌,暗自思忖这人到底是谁。
男人的目光匀速扫过所有参加考核的漆匠,抬手往下压了压,待掌声停息,笑着开口,“听说在考核,我过来看看,大家不要紧张,稳定发挥,希望大家都能顺利通过考核。”
说完,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男人扭头和方垚说话,何琼上前,在肖蓓的帮助下分发考核需要的胎体和材料。
考核正式开始,漆匠们陆续进入状态,心无旁骛的专注着各自手头上的事。
五个大师傅拿着打分表来回穿插走动,时不时的在某个人旁边短暂停驻。
这时候最考验心理素质,一紧张,手就容易不稳,稍有失误,就需要成倍的时间去补救,而时间有限,并不一定能补救得回来。
姜宁很快完成髹漆,率先进入复刻环节。
挑选刻刀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到身上。
抬头迎上去,正是最后进来的中年男人。
四目相对,男人扯了扯嘴角,姜宁一怔,微微颔首回应,继续专注做自己的事。
又过了几分钟,男人转了一圈,来到姜宁身边,拿起她髹漆的葫芦仔细察看。
姜宁这会儿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她浅浅呼吸,停了手上雕刻的动作,改为研究图纸,直到男人放下葫芦离开才重新拿起刻刀。
男人没久留,跟方垚打了声招呼就走了,方垚恭恭敬敬送他出门。
考核需要进行一整天,中午有一小时的用餐时间,漆匠工作室会清场锁门。
姜宁跟着大家往外走,听到前面两人低声谈论,才知道刚才那个中年人居然就是九品斋的大老板夏明哲。
漆艺圈里没有人不知道夏明哲。
他出自真正的漆艺世家,往上五代都是漆艺师。
新中国成立之后经历了一段很特殊的时期,蜀都漆艺几乎断了传承。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是夏家人在关键时刻挑起大梁。
为了保护珍贵的古董级漆器,夏家不计成本的买回来,为此几乎散尽家财,才让那些文化瑰宝免于沦为时代的牺牲品。
同时成立九品天工会,长期接济漆艺师,让他们不要丢了这门手艺。
九品天工会,正是如今九品斋的前身。
至于夏明哲本人,则是国家级的蜀都漆艺非遗传承人,一心致力于漆艺的传承和复兴。
近几年他的重心偏向收集流落海外的古董漆器,现在国家博物馆里有几件传世级的古董漆器,就是他无偿捐赠的。
在如今的漆艺圈,夏明哲要是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他也是姜宁特别敬佩的人,不管是手艺,还是他一直在进行的伟大事业。
餐厅里,姜宁嘴里嚼着豆角,好后悔。
后悔刚才鼓掌的时候没有用力拍大声一些。
吃完饭,短暂休息过后,很快开始下午的考核。
姜宁心无旁骛,刀随手动,手随心动,在漆件上刻下精美流畅的纹路。
夏明哲站在玻璃门外,视线飞快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姜宁脸上。
他紧盯着那张脸,在心里细细描绘着眉眼,向来古井无波的双眸中涌动着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强烈,姜宁似有所感,抬头看过来。
夏明哲已经转身,姜宁只看到他离开的高大背影,后面助理亦步亦趋。
她也没多想,低下头继续雕刻。
门边,方垚目送夏明哲远去,再收回视线看向姜宁,双臂环胸,手一下下的拍着肩侧,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午五点,考核结束,姜宁揉着酸疼的脖子跟随众人往外走。
大家的作品就摆在台面上,等他们离开,评委即时打分记录。
方垚径直走向姜宁的工作台,拿起她的设计稿。
因为时间有限,很多人都只来得及画出简单的线稿。
而姜宁这个,算得上完成了70%。
主次分明,层次清晰,内容丰富,只要再把细节完善一下,完全可以直接投入使用。
方垚微微蹙眉。
这个设计风格,隐隐带着一些他很熟悉的味道,但细看之下,又跟他所熟知的那位并不相同。
方垚下意识朝门外看了一眼,然后将设计稿放到桌面,等其他大师傅过来打分。
另一边,姜宁走出九品斋,打车去安歌的工作室拿那个松鹤祥云漆盘。
安歌把装漆盘的盒子递给她,满脸写着‘我不高兴,快哄我’。
姜宁迅速猜到重点,“之前看过的客人过来买了?”
安歌单手叉腰,“可不,都没问价,直接让我包起来……又丢一单,你赶紧请我吃饭,否则当心我一口老血喷你一脸。”
姜宁潇洒转身,“现在就走,满锦城的店随你选,我就不信你还能一顿把我给吃穷了。”
走出几步,意识到安歌没有跟上来,姜宁回头看她,“干嘛?”
安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欲盖弥彰的回头看了眼工作室,“行,今天的活儿都干完了,走,干饭。”
安歌直接开车去了平时经常光顾的一家餐厅,餐点上桌,她大刀阔斧的拌着沙拉,有点心不在焉的问:“升级考核怎么样?”
姜宁说:“今天刚考完,应该后天出结果。”
明天元旦,行政部和工艺部全员放假。
安歌对她有信心,也就没多问。
她时不时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显得紧张又可疑。
姜宁把牛排切成小块,视线跟着她左顾右盼,忍不住问:“你干嘛?做了什么缺德事被人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