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耳边似乎有连绵不断的水滴声。
手腕剧痛，整个人却昏昏沉沉地，仿佛鬼压床一般怎么都动不了。
“哥，哥快起床。”
耳边有清脆的女声响起。
“唔”，林烨挣扎着努力睁开眼。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照的他身上暖洋洋的。
“哥，你到底起不起来”，披肩长发的女孩推开门走进房间，一手拿着平底锅，一手伸过来掀他被子：“再不起来早饭就凉啦！”
“什么”，林烨瞪着床边的人还有些懵，完全反应不过来：“阿悦，你怎么在这儿？”
“哥你是不是傻了”，林悦气鼓鼓地瞪大眼睛：“我昨晚下高铁，还是你来接我的呀。”
她伸手摸摸林烨的额头：“也没发烧啊，怎么就说胡话呢。”
“哦哦，对”，林烨捂着额头，终于想起来，妹妹林悦趁着暑假过来玩，他昨晚刚好排练完最后一场话剧，去高铁站接她一起回家。
“我马上起来，你先吃”。
“好。”
林烨翻身坐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的，总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哥，你在磨蹭什么，快去洗漱啊，我要生气了！”高八度的催促声从门外传来。
“马上去立刻去”，林烨顾不得多想，匆匆换好衣服进了洗手间。
吃完早饭妹妹说想去逛街，抢着进厨房洗碗，林烨想了想，转身走进书房。
虽说现在手机支付方便了很多，可是女孩子总是喜欢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他听班里的女生们说过，有时候地摊上只收现金，所以还是带上钱包比较好。
他上次随手一扔，把钱包搁哪儿了来着？
椅背上的外套口袋里没有，抽屉里也没有，林烨皱了皱眉。这几天忙着查资料，桌子上堆了好多书，很多都还堆着没有收好。
等等，查资料？
自己为什么要查资料，查了什么内容？
桌上散乱堆放着各种书籍、文献，甚至还有市图书馆借阅来的古籍仿本，这么多参考资料，一定是很重视想查找的内容，可是，为什么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吧嗒、哗啦啦，可能是堆放得不太平整，书堆最上面的几本文献被衣角扫了一下，居然接连滚落了下来。
都是硬皮书，要是直接砸到地上，封面估计要摔坏了，林烨连忙伸手去挡，却冷不防动作太大，把旁边的书堆一起带倒了。
哗啦啦，一大堆书籍纸张多米诺骨牌似的连串滑到地上，林烨头大如斗，有些无语自己最近怎么变得这么毛毛躁躁的，正要弯下身去整理，冷不防看见了原本在书堆后面的几个玩偶。
这是？
他有些怔愣地伸手把玩偶拿起来。
这不是小时候母亲还在时跟他一起做的手工人偶吗，母亲去世后就整理出来放在阁楼上，是什么时候拿下来的，为什么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这究竟怎么回事？
“哥，你在干嘛？”林悦听见声响从门外探头看进来，见地面上台风过境般乱糟糟一团，不禁咂舌：“哥，是不是我带的资料太多了？。”
这些都是阿悦带过来的？
林烨猛然转过头，举起手里的人偶：“阿悦，这个也是你拿下来的？”
“啊.......哦，对哦”，林悦怔愣了一下：“这不是昨天晚上我在阁楼上找东西时候拿下来的吗，你怎么了啊？”
她走进来，有些担心地拉起林烨的手：“哥，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啊，我们不去逛街了，你再回房休息会儿吧”。
“地上的资料我来整理，你再去睡会儿”，林悦拉着他往书房外走：“你头疼吗，要不我去找找有没有感冒药？”
“不....不用”，林烨把人偶收进口袋：“我没什么不舒服，就是好像有点睡糊涂了，逛一会儿说不定就精神了”。
“真的没关系吗”，林悦转过头，仔细看着林烨的脸色。
“我感觉好多了”，林烨笑笑：“你难得过来，等下带你去城隍庙小吃街。”
“哇”，林悦欢呼一声，转头哒哒哒跑去门口换鞋。
林烨放下手里的人偶，跟着从书房走出来，站到她身后。
“走吧走吧，趁着现在日头还不大，我们赶快出发”，林悦伸手开门，却没听到身后人的回应。
她有些疑惑地回过头。
林烨双手环抱在胸口，直直站在客厅中央，沉默地看着她。
“怎么了”，林悦伸出手去，却被林烨连退几步躲开。
“你不是阿悦，你是谁。或者说，你是什么东西”，林烨沉下脸。
“什么？”林悦一脸怔愣：“哥你在说什么，你的迷糊劲还没过吗？”
客厅里的窗帘随风摇晃，浅浅的金色阳光从窗帘缝隙洒落进来。
“阿悦知道那人偶对我有多重要，从来不会去动它们”。
“我昨晚问过你，你说可以的”，林悦一脸委屈：“又不是我自作主张。”
“小吃街人很多，都是我拖着阿悦过去，她每次都很不情愿”，林烨见“她”还要开口辩解，侧身一把拉开窗帘。
刷，大片明亮的光线毫无阻碍照进客厅。
“我从来不会拉上阳台窗帘，阿悦不可能会忘记”。
“我刚才在想你不让太多阳光透进来是什么原因”，林烨指了指地板：“原来是因为这个”。
同样的阳光下，浅色地板上，两个人脚下的影子却深浅不一。
“林悦”的影子，明显浅了一层。
“出去逛街，人多的地方，这区别就不太容易看出来了，是吧”，林烨伸手抓住客厅桌上的水杯，猛然往前泼了出去。
“啊！”
“林悦”尖叫着往后跳开，奈何泼出来的水范围实在太大，没办法完全躲开。
哗啦，一小半茶水从“林悦”身上直接穿了过去。
她的身体直接被水泼出大大小小的窟窿，然后在尖叫声中，整个如蜜糖遇热一般慢慢融化了。
刚才窗帘晃动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林烨看到阳光直接透过她的身体，现在这么一试，果然...........
“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林烨抬起头喃喃道，他拉开左手护腕，手腕上的黑线从刚才开始就隐隐发烫，连带着无数记忆碎片疯狂在脑海里盘旋，现在，终于拼凑完整，他想起了一切。
四周的场景随着“林悦”的融化轰然崩塌，化成无数光点散落，最后重归于一片黑暗。
自己这是在哪？
一片寂静中，滴答、滴答，耳边一直隐隐约约听到的水滴声越发明显，林烨转过头，顺着声响慢慢向前走去.........
不知为什么，越往前走，整个人越觉得虚软无力，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眼皮沉重的仿佛灌了铅，眼前的黑暗中透出一丝亮光，然而那亮光仿佛远在天边。
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他，快些往前走，要来不及了.........
脑袋越来越昏沉。好想停下来闭上眼睛，沉入安眠的黑甜乡，好好睡一觉。
左手腕越来越热，越来越热，热的都有些发烫了。林烨凭着这股热意才勉强保持了一丝清醒，强撑着往前走去。
时间的流逝仿佛已经静止，几乎已经有些麻木地往前走，不知前进了多久，无数次跌倒后挣扎着爬起，终于来到那光亮处，他撑不住整个人往前一歪，往光亮处一头栽了进去。
轰.........黑暗的世界片片崩碎。
拼尽全力睁开双眼，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涌上来，仿佛浑身的骨头被反复碾压研碎，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梦里那种虚弱感依然存在，而且愈发严重。林烨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转头张望，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躺在一处山洞中。
脚下地面的材质十分特殊，整体呈烟灰色，凹凸不平，仿佛是某种石灰岩，整个地面都镌刻着繁复的阵图，图案合拢成圆形，将他围困在中间。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过右手手腕，鲜血从伤口滴滴答答涌出来落在地面，伤口上覆盖着深紫色的阵纹，每当血流速度渐渐变慢，阵纹就微微一闪，伤口再一次撕裂。
刚才在幻境听到连绵不绝的滴答声，就是手腕上血液滴落在地的声音。
落下来的鲜红液体被地面瞬间吸收，流入外侧铺满整个山洞的繁复阵纹之中。
而在整个阵纹的最顶端，是一棵通体雪白的奇异植物。
那植物整个杆子不过四五十厘米，光溜溜的没有叶子，只在枝头有一个跟杆子同样雪白的圆球形果子。
随着阵纹中的鲜血不断被汇集到那植物根部，果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红。
这个过程应该持续了很久，林烨整个人已经虚弱到几乎撑不起身子。
如果他继续沉浸在刚才的幻境中，估计再过一会儿，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自己为什么会到了这里。林烨想起后脑勺那狠狠的两棍子。
张鹏怎么样了？
右手腕上的阵符持续作用着，伤口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止血。林烨忍着剧痛，咬咬牙脱下外套，用长条状的衣袖紧紧扎住右边胳膊。
血流速度果然明显降了下来。
撑不起身子，只能半趴着手脚并用往前挪动，直觉告诉他，一定要赶快离开这里。
咯嗒、咯嗒，有脚步声响起。
“我说，在美梦中死掉不好吗，非得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一道介于青年和成年人之间的嗓音响起，林烨转过头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
来人是个长相清秀的少年，一头挑染的黄发，看着年纪似乎不大，眉目间却隐隐带着一层阴霾，让人觉得有些熟悉。
“乖乖呆在里面，成为雪芝的养料”，那少年阴恻恻一笑：“等雪芝成熟了，山神大人就能用它来疗伤了”。
林烨莫名觉得那语气非常熟悉，他皱了皱眉，猛然惊觉：“老刘！？”
“哎呀，挺聪明的嘛”，那少年走到阵法边蹲下身，看着被困在里面的人，眼里满是幸灾乐祸：“你不是很能耐的吗，哈哈，我看你怎么逃。”
“张鹏，你把他怎么样了”，林烨瞪着“老刘”。
“你这还有心思管别人”，那少年有些惊奇地盯着地上狼狈不堪的人，似乎是觉得林烨咬牙切齿的神情有些好玩：“你真想知道啊，哈哈”，他前仰后合笑了一阵：“他从酒店楼上砸下来砸成肉饼啦”。
“你！”
“不急，你很快就要去跟他见面了”，“老刘”又看了林烨一眼，转身往来时的入口走去：“长老还叫我来看看情况，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人醒了么，又出不来。”
他又看了林烨一眼，没再理睬他。转过身沿着长长的青石板甬道往上，走了十来分钟，走到祭坛入口。
“小刘，怎么样”，几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站在门口，神色都有些焦急。
“里面的人醒了，不过也快死了，等着吧”。
“还是下去盯着吧，雪芝在阵里，万一被他伤了.......”。
“你说话前过过脑子，他一个血脉都没觉醒.........”，刘毅猛然顿住，阴沉着脸色看了那长老一眼：“他一个普通人，怎么伤得了灵物雪芝。”
妈的，差点说漏了嘴，主持人和契约者什么的，可不能透露给普通人知道。刘毅有些烦躁地拔拔头发瞪了他一眼：“大惊小怪什么，要下去你自己去吧”。
那一眼吓得说话的人直接闭了嘴，自从刘毅觉醒了能力，村长和大长老都把他当成宝贝，村子里没人敢违逆他的话。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任务奖励兑换了血统，他现在还是在外面打工的普通人，就算回村子，除了自己的父母，都不会有其他人多看他一眼。
剩下的几个人见刘毅发火了，也都默默闭了嘴。一群人站在祭坛门口守着，气氛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我先回去休息了，有事再叫我”，刘毅实在不愿意耐烦跟这群“老头”继续傻站在这儿，转身往村子里走去。
离开入口几百米后，刘毅狠狠长舒了口气。
“山神”能每年保佑村里的人事事顺利，却也在受伤的那年一口气吃掉过好几名长老。
疗伤当然需要身具灵力的“口粮”，既然祭品跑了，只能用村里有能力的人代替了。
村长还以为瞒的很好，可是每次祭品丢失，就有村里人要遭殃，刘毅老早就察觉到了不对。
一年年过去，随着祭祀的不断失败，村里被吃掉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再继续这样下去，事情都快要瞒不住了。
其实那些长老们，心里也是有所怀疑的吧，不然为什么一个个都只敢呆在祭坛门口，却只叫他下去呢。
村长说过，今年是“山神”修养的关键一年，因为找到了灵物雪芝。
可是旅行团的五个人都已经献祭上去了，还是不够，一定要让他把林烨再带回来。
所以，如果所有的祭品都消耗完了，还是不够呢？
现在的他，已经觉醒了纯正的阵法师血脉，如果山神还是不满足，他绝对是首当其冲的最好备用粮。
刘毅眯了眯眼睛。就让那几个老家伙受守在祭坛门口吧，他只是因为要完成任务，才配合村里。任务奖励虽然要紧，可自己的命更重要。
万一......如果这次真的有什么万一，他绝对第一时间逃离村子，以后再也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