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鬼静静地坐在彼岸花丛中,这儿的花生长得极为茂盛,高高地簇拥着他们。
地府之中,本没有风,可那红得似血的彼岸花却轻轻摇曳。
四下一片空旷寂静,童子歌却丝毫没有感到害怕,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宗庭岭身边,缓缓地将他死后自己这十多年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
宗庭岭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停留在童子歌的面上,专注而深情。
待童子歌讲完,宗庭岭微微皱眉,轻声问道:
“若是真像你说的那般顺遂安好,你又为何还要选择自杀?”
童子歌微微一愣,随即轻轻笑了笑,神色平静地转头看向宗庭岭,说道:
“活够了。
所有我在意的人,要么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要么已然离世,我在这世上没什么可牵挂、可留念的了。
我这一生,本就是夭折的命数,有人给我续了命。
我也用这续来的命做尽了我能做的一切,忠孝两全,倾尽才学,没什么遗憾了。”
宗庭岭凝视着童子歌,心中一动,很想问,他所说的那些在意的人里面,究竟包不包括自己。
可话到嘴边,他犹豫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微微低下头。
童子歌见他这般,开口问道:
“陛下呢?陛下这些年在地府过得如何?我听黑白无常他们说的,还以为您已经转世投胎了。”
宗庭岭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觉得朕会选择转生成畜生吗?”
童子歌也跟着笑了,调侃道:
“臣妾不敢揣测圣意。”
宗庭岭轻轻撩起童子歌的一缕头发,问道: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朕到了地府,还能有这么大的排场?”
“好奇啊。”
宗庭岭笑了笑,缓缓说道:
“他们本来要判朕下十八层地狱,永世遭受刑罚。朕自然不服,据理力争,指出他们判罚有问题。
这事儿闹得越来越大,后来他们没办法,只好提出协调方案,说若是朕能承受完十八层地狱的刑罚,且魂魄不散,就允许我转世投胎。”
童子歌听到这儿,不禁一惊,忙问道:“所以呢?”
宗庭岭手上卷着童子歌的头发,继续说道:
“所以朕就下去走了一圈,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等朕回到阎罗殿,他们让我去投胎,我却不愿意,我说要留在此处。
他们便要强行拉我去轮回,就在这时,我一声令下,那些我在十八层地狱中收揽的恶鬼就一拥而上,大闹了一场。
十殿阎罗这才发现,我已然拥有鬼力,拥护我的恶鬼比他们的人手还多。
他们没办法,只能妥协,让我留下,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我当了鬼王,不受地府法度约束,只要压制好那些恶鬼就行。”
童子歌目瞪口呆地听完这一切,好像明白秦侍卫那写话本的好本事是跟谁学的了。
可这话从宗庭岭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感觉确实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童子歌不禁感叹道:“陛下真是天生做统领者的料。”
话刚落音,童子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刚要开口询问,宗庭岭已笑着打断他:
“你放心,静王那等罪大恶极之人,注定要一直在十八层地狱饱受酷刑折磨。朕见到他时,着实好好地羞辱了他一番。”
童子歌听闻,忍不住笑出声来。
宗庭岭深情地凝视着童子歌,神色缱绻,像是突然灵光一闪,说道:
“朕琢磨着,这‘鬼王’的称号虽说叫起来顺口,可这‘王’字,朕实在不喜欢,总觉得差了些意思。朕寻思着换个称呼,你觉得叫‘鬼皇帝’如何?”
童子歌表情诡异的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陛下真是......”
然而,笑着笑着,童子歌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
宗庭岭对十八层地狱酷刑的讲述看似云淡风轻,可其中的艰难险阻又岂是常人能想象的。
更别说还要收服那些罪孽深重的恶鬼,这背后的艰辛简直无法估量。
这么想着,童子歌心疼不已,伸手轻轻摸了摸宗庭岭的手背:
“陛下,您历经千难万险留在这里,难道仅仅是为了重温生前那种一呼百应的威风吗?”
童子歌凝视着宗庭岭,宗庭岭也静静地看着童子歌,四目相对,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终于,这压抑的沉默让童子歌再也忍受不住,他猛地站起身来。
宗庭岭见状,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也急忙起身,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焦急地呼喊:“子歌!”
童子歌听到呼唤,缓缓转过身。
宗庭岭嘴唇微动,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犹豫再三,他默默地将手中童子歌的魂灯递过去,声音因为内心的复杂情绪而变得沙哑:
“你的魂灯……”
童子歌看着那递到眼前的魂灯,眉头微微皱起。
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成拳头,心中委屈如潮水般翻涌,他带着哭腔,赌气地问道:
“陛下,您不留一留臣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