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疏笃定道:“你会救他。”
“不可能。”
我会救谁,我自己心中能没有数吗?
一个是皇帝,身系天下安危,我如何能不知轻重?
“我会水,”萧瑾疏没什么语气的道,“他不会。”
我斩钉截铁的说:“那也不救他。”
没亲手推下去已经算我仁慈。
萧瑾疏笑了声。
“南书月,谁也不必你救,你先救自己。到了这份上,说个好话还如此生硬。”
显然他的情绪已好转许多,我的“好话”虽生硬,他的语气已不那么冷硬了。
我奉承道:“圣上慧眼如炬,溜须拍马那一套对圣上无用。”
萧瑾疏屈指在我额心弹了一下。
“这句不就是?”
论唇枪舌战,我总不是他的对手,干脆缴械投降。
“是心里话,更是实话。圣上洞悉人心,万事在圣上眼底无所遁形。而我蠢钝,总是会有想茬的时候,冤了旁人。”
他该听得明白,这话是我再一次为那日的言辞向他道歉。
我设身处地的想过,若是我被人如此冤枉,心中必然不好受。
细想来,城楼上他肯放我远走,当着许多大臣的面还我自由身,他的为人,实在不至于做下那等事。
萧瑾疏沉默良久,最后微不可闻的叹了声。
“南书月,识人不识人无妨,多几分防人之心也并不是坏处。但你既然为了溯儿选择留在宫中,不如为他再进一步。”
我顺着他话问:“如何进一步?”
暗示他我想当皇后,不正是我做出的努力吗?
但他眼下说的,必然不只是这一点。
萧瑾疏说:“一对恩爱的父母,于孩子而言,是再多金银珠宝也不能填补的圆满。”
我当然想过。
然后从此之后,为了填补孩子的圆满,我将与无数嫔妃争抢这一份“恩爱”。
“可是圣上会忙不过来,”我紧攥着被褥边沿,发问道,“圣上会同每位皇子的生母恩爱吗?圣上能给多少人圆满?”
萧瑾疏气笑道:“有几个皇子?”
“以后总会有许多的,”我认真的说,“圣上龙精虎猛,总会有许多皇子出生。”
他的身体绝对没问题,就凭能有溯儿,就凭溯儿健健康康的。
后宫那么多佳丽,只要没人在背后作祟,总是能有许多皇子公主雨后春笋一般,一个个冒出头。
萧瑾疏半晌没开口。
我能感觉到那道沉默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在打量我,同时他也有自己的迟疑。
我等的有些心悸,再接再厉的问:“圣上,你舍得其他的皇子,得不到这份圆满吗?”
萧瑾疏终于出声。
“南书月,你想要的是一个承诺,后宫再无别人所生的皇嗣。如此一来,你哪怕不当这皇后,也无人能与溯儿相争。”
我深吸了口气:“我并没有这样说。”
“眼下只有你我二人,你知晓我能听明白,就不必拐弯抹角。”
他一句话堵得我哑口无言。
是,我当然想要这样一个承诺,后宫美人皇子若层出不穷,对溯儿有什么好处?
萧瑾疏心平气和道:“你难免为溯儿打算,为人母有此心在情理之中。但你要想清楚,若只有一位皇子,尊荣集于他一身,阴毒算计也都向着他一人而去。”
“……”
“他要面临的不只是宫闱之争,兄弟之间的皇位之争,还要面临朝野内外,对昭国皇权虎视眈眈的狼子野心,甚至还有四海之外的外邦势力。”
这番话有理,但我并不认同。
他身为皇帝,还不是万众瞩目,亦不能做到人人心服口服,那些朝野内外甚至外邦的明枪暗箭,难道就不对着他去了?
但有层层高墙,重重护卫,才无人能够伤他。
若溯儿是唯一的皇子,那些庇护自然也是属于溯儿的。
可是,如果萧瑾疏有了别的子嗣,他的精力,他的心,自然会被分散了去。
我说:“除非圣上密不立储,但凡立了储君,那些针对不早晚向着他去?”
“我若做到了,”萧瑾疏低沉道:“你呢,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我问:“你想我做到什么地步?”
他的身影忽然靠近我。
那团黑影在我面前越来越大,当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时,我下意识身子后仰拉开距离。
他再度逼近,温热呼吸拂在我唇角。
“你说呢?”
我没有再后退,而是理直气壮的说:“你嫌我说话拐弯抹角,你想什么,也直说便是。我能做到的,未必是你想要的。”
他指尖勾起我下巴。
我抬起脸的瞬间,被动撞上他的唇,一触即分。
如此近的距离,我才似乎看到,他唇边隐约有笑意。
“做的很好。”
我想问什么很好,他便抽身离我远些,同寻常夫妻一般,顺口叮嘱道:“我去批折子,你头疼便歇着。”
……
他走了半晌,我仍有些迷糊。
哪里做的很好,他到底在指什么?
“只有一个皇子,对皇帝有好处?”
无论从什么角度去考虑,都只对我们母子有好处,而非他。
莲心给溯儿换染了泥巴的衣物,一边换一边道:“管他有什么好处,是何用意,圣上没有雷霆大怒,反而愉悦,这便是有戏。”
我说:“会不会适得其反?”
毕竟这样专横,朝臣必然不同意,后宫其他人也不会答应。
莲心说:“不然呢,这世间能有两全之事吗?”
溯儿穿好干净的鞋袜站起来,马不停蹄的往外跑。
这天越发燥热难耐,但殿内摆了四个大冰鉴,反而泛着丝丝的凉。
殿内殿外冰火两重天,可孩子不怕热,有精力便往外头跑,惹了一群太监宫女跟在其后,有人专门为他撑起罗伞,有人持团扇为他纳凉,还有人不停为他擦汗。
孩子跑了出去,莲心才叹息着说:“其实我觉得,圣上在庆幸你肯为小殿下争上一争。在后宫之中,一昧避其锋芒容易成为垫脚石。还有圣上那些话,好像并没有给下承诺。”
我望着门口的光亮。
“是啊,他并没有答应。”
莲心到我身边来,低声说:“方才宫人送来的是鱼鳔,圣上命人备下的,今夜定是要用,姑娘你得好好准备。”
我问:“鱼鳔,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