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怕听到坏消息的紧绷。
这几个小时,对她来说简直是酷刑。
明知道风暴将至,却只能困守在这金丝雀笼般的酒店房间里,
盯着手机屏幕上静止的时间,每一秒都像在砂纸上打磨神经。
陆渊反手关上门,隔绝了走廊里隐约传来的吸尘器噪音。
他脱下外套,动作随意地搭在旁边的行李架上,
仿佛只是出门买了份报纸回来。
但他眼底深处那抹还未完全散去的锐利,
以及身上隐约带来的一丝属于街道的微凉潮气,
都泄露了刚刚经历的绝非寻常。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车水马龙、如同电路板般精密运行的中环,霓虹初上,将玻璃映出一片流光溢彩。
“风平浪静。”
他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太阳明天照常升起,香江马照跑,舞照跳。”
“……搞定了?”
瑶光追问,语气里混杂着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松弛感。
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让她一瞬间甚至有些眩晕。
“嗯。”
陆渊点头,没有过多解释,仿佛只是处理了几封垃圾邮件。
“那些藏起来的‘惊喜’,还有放‘惊喜’的老鼠,都打包清理干净了。”
瑶光这才彻底放下心,随即想起一件事,
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个用酒店信封仔细包裹好的密封塑料袋,
动作带着一种处理危险品般的谨慎。
“对了,这个,”
她递过去,
“下午那个美国佬,戴维斯,硬塞给我的名片。直觉告诉我,不干净。”
袋子里那张制作精良的名片,此刻看起来像某种蛰伏的毒虫。
陆渊接过来,指尖隔着塑料袋捻了捻那张硬质卡片,眼神扫过上面的烫金logo,若有所思。
“行,我先收着。”
他随手揣进裤兜,
“回去让黄岩拆开看看成分,说不定里面加了什么‘特料’,能当个罪证什么的。”
既然运用到“黄岩”,显然不是指普通的化验。
瑶光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的好奇终于压过了疲惫和后怕。
“陆渊,” 她忍不住问,“他们那么多人,还有…那种东西…那么周密的计划……你到底是怎么……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悄无声息地把这一切都摁灭的?”
她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带着血腥和硝烟味。
陆渊却没直接回答,反而抬手指了指窗外,
夜幕下的香江像一盒被打翻的珠宝,璀璨得有些不真实:“你看下面。”
瑶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维多利亚港湾灯火璀璨,像一条撒满碎钻的黑色绸带。
“不想一直憋在这空调开得像冰窖的房间里吧?”
陆渊侧过头看她,眼底映着窗外的流光,
“难得安全着陆,没炸成烟花。出去走走,感受一下资本主义的靡靡之音?”
瑶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这家伙……又在转移话题。
不过……出去走走也好。
刚才那几个小时的等待,确实快把她逼疯了。
“……行。”
香江街头
十几分钟后,两人已经置身于旺角拥挤喧闹的街头。
刚走出酒店那恨不得把人冻成冰棍的强劲冷气范围,
一股混杂着汽车尾气、潮湿海风、烤鱿鱼的焦香、还有旁边药妆店浓郁香水味的复杂热浪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这里和中环的秩序井然截然不同。
密密麻麻伸出楼体的巨型广告牌像争抢阳光的野草一样野蛮生长,
LEd屏幕上快速切换的画面和高饱和度的色彩,
几乎要把人的视网膜灼穿。
廉价音响里传出的粤语流行曲和促销叫卖声,
混杂着鼎沸人声,像一锅煮沸了的、黏稠的噪音粥。
“清货大减价!最后三天!”
“正宗咖喱鱼蛋!八十元一串!”
行人像被无形的手拨弄的弹珠,在狭窄的人行道上摩肩接踵,互相碰撞反弹。
瑶光穿着细高跟,小心翼翼地避开地砖缝隙里残留的油渍和不明液体,
好几次差点被提着大包小包、行色匆匆的路人撞到。
她微微蹙着眉,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永不停歇的万花筒,有点晕眩。
陆渊却像是鱼儿回到了水里,步伐稳健,甚至带着点闲庭信步的从容。
他总能提前半秒预判到人流的走向,侧身、顿步、加速,
行云流水般穿梭在混乱中,
偶尔还会饶有兴致地看看路边摊那些闪闪发光的廉价饰品或者盗版影碟。
瑶光跟着他七拐八绕,感觉肺里灌满了浑浊的空气,
高跟鞋的鞋跟叩击着地面,发出单调而急促的“嗒嗒”声。
在一个卖手机配件的小摊前,
陆渊停下来和一个染着黄毛、戴着耳钉的年轻摊主讨价还价一个看起来就很山寨的充电宝时,瑶光终于忍无可忍。
她停下脚步,伸手一把扯住了陆渊的胳膊,
声音因为周围的嘈杂而不得不提高:
“喂!别装傻了!快说说!”
她感觉自己再不问清楚,就要被这光怪陆离的街景和悬而未决的疑问给逼疯了。
陆渊转过头,脸上带着被她打断“砍价大业”的无奈,
霓虹灯的光芒在他眼底跳跃流转,
让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也多了几分烟火气。
“怎么?真对街角那家刚出炉的菠萝油没兴趣?我闻着挺香的。”
瑶光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信不信我把这菠萝油塞你鼻孔里?
“行,行,怕了你了。”
陆渊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拉着她走到旁边一个稍微安静点的、能靠着冰凉栏杆的报刊亭后面。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报刊亭后面,那点相对的安静像是喧嚣海洋中的一个小气泡,随时可能破灭。
铁皮栏杆带着夜晚的凉意,瑶光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上边划过,留下淡淡的水汽痕迹。
对面小吃摊炸鱿鱼的“滋啦”声和浓烈酱汁味一阵阵飘过来。
陆渊靠在栏杆上,姿态放松,但眼神里有种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后的疲惫,
被旺角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映照得有些迷离。
陆渊想放松放松,体验体验这人间烟火气。
毕竟这几次梦世界,他感觉自己穿越到了丧尸世界。
都有点不真实了。
“所以呢?别卖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