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子月,末。
南庆·京都·皇子府
李承泽试穿着鉴察院送来的盔甲,手指指节分明,在戴甲时划过冰冷的甲面。
殿中不甚亮堂,即便是点着蜡烛也没什么区别。
李承泽抬眼瞧了瞧外头的天色,像是有要下雪的意思。
身后的范无咎向他递去长剑,李承泽单手接过,佩戴在自己的左腰侧。
他左手握着戴在腰间的剑柄,拇指在剑鞘出轻轻一弹,「锃」的一声,剑身便出鞘飞在了空中。
李承泽利落的接住剑柄,并向右后方划去,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卸了长剑出鞘的力。
动作一气呵成,无一丝的拖泥带水。
“殿下好剑法,待到那日,定破万军。”范无咎由心夸赞着。
他一直跟在李承泽身边,关于太子造反的计划自是也都知晓。
庆帝已于多日前便离开京都,带着不少人前往了大东山,想来应该没几日就要到了。
而今日,他们刚截获了消息——太子与长公主的兵马已驻百里郡,三日之内,必会造反。
范无咎见殿下盯着剑身出神,又道,“咱们的人马也都齐了,还有陈萍萍的黑骑,也都扎在京都附近了。”
他观察了一下李承泽表情,“只是陛下只留了五分之一的黑骑在京都,这会不会打扰到殿下的计划?”
庆帝走时带走了不少护卫,其中就有红甲骑士和黑骑,即便他们的主人不愿意也没法,谁叫这老登现在还是皇帝。
“无妨,必安那边都已准备好了,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李承泽将剑收鞘,似乎并不怎么为此事担心忧虑。
盔甲带着膈人,李承泽不太喜欢这种感受。
他朝着镜中看了一眼,无意间瞥到了范无咎那写满了愁字的脸。
“范无咎,你很紧张吗。”
李承泽单手卸甲,微微斜低着的头,由于角度的原因,会给人一种很具有压迫感的错觉。
范无咎深吸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试图融化自己这张,好像略微有些僵硬的脸,
“是有点儿...,殿下,属下我还是第一次经历太子造反呢。”
马上就要打仗了,谁能不紧张啊?
但其实更令范无咎激动的是,自家殿下一早就将他任命为了首席监军。
首!席!监!军!
一将之下,万兵之上!这意味着在整场平乱中,他范无咎除了大元帅的话以外,其余人的话都不必听!
但是...李承泽就是那个大元帅。
欸?范无咎觉得不太对,好像平日里他也只听殿下一个人的话欸...
「纲镫!」这是盔甲被放在桌子上的声音。
“呵呵,巧了,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太子造反。”李承泽皮笑肉不笑的来了一句揶揄。
他略过范无咎,自顾自的坐到秋千上,看着外头有些微微发红的天,脑子里暮的又蹦出个笑话,“希望以后,不要再遇到第二次太子造反。”
说完,范无咎还没反应过来,李承泽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他双眼眯起,不笑时内眼角也是下勾的,笑时会更加明显。
李承泽微微的向后弯着身子,伸出手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虽然这半年的他,要比从前时结实一些,但练武修行练出的都是精炼的肌肉,若单从体型上来看,似乎变化不是太大。
李承泽这边都笑完了,范无咎那边还没反应过来,给不出什么反应。
“这都听不懂?”李承泽没了兴致,即刻收起了笑意,并向范无咎撇去嫌弃的一眼,“怪不得阿杨来信时总说,说悠然比你聪明多了,。”
太笨了,竟然连如此简单的地狱笑话都听不懂。
这些日子还以为范无咎变聪明了,眼下一看,还是如从前一般木讷。
范无咎低头尴尬笑了一下,心想他哪里是没听懂,明明是不敢听懂好不好!?
二殿下您是做领导的,自然可以随意调侃这些个什么,关于未来子嗣造反不造反的事情...
你敢笑,那我们当属下的哪里敢跟着笑啊!?
范无咎眼神飘忽,又想,我老范可不是什么呆子,脑袋聪明的很,等来年还得参加秋闱、高中状元呢。
李承泽见他面上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顿时也觉得没趣儿。
似是自言自语般道,“无咎,使团走了多久了?”
后者短暂的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回殿下,已有半年多了。”
“半年了...”李承泽将头靠在秋千绳上,也不知是在自嘲还是什么,“我与阿杨分别的日子,竟要比我们在一块儿的日子还要久。”
范无咎观察了一下殿下的表情,眼睛眨了一眨,知道自家殿下是又在思念陶小姐了。
不过他也习惯了,这半年来,殿下总是这样。
他家殿下一开始还会藏着掖着自己消化,后来干脆会拉着范无咎一起喝酒。
喝到微醺就仰头看月亮,说什么如果她此时也在望月,那便也算是在同酌...
李往后移了移,一脚踏在秋千凳上,看着站在自己身后,悄悄去拿水果的范无咎,“你说我当时怎么就不拦一拦呢。”
“殿下,使团马上就回来了。”范无咎端着水果盘儿,递在李承泽面前。
冬日水果少,无非是些柿子、苹果、梨子。
李承泽心情不算好,用手背往范无咎的方向推了推,“你吃吧。”他客气一句。
没想到,范无咎还真挑了个梨吃起来。
李承泽瞧着范无咎静默两秒,摇摇头,“我这几日总觉心中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殿下是这几日事务繁忙,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吭哧吭哧...”范无咎啃梨呢。
前者摸了摸自己微跳的右眼,伴着范无咎吃梨的声响,回身称道,“你现在就带人去接应使团,务必将人安全带回城中。”
“是。”范无咎两口啃完,领命而去。
李承泽望着外头的天色,罕见的独自出了府。
城中看起来宁静如湖泊之水,但实际早已暗中波涛汹涌。
面对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李承泽早已通知鉴察院、工部等设好了布防。
各需供应皆已备齐,足够满城百姓三月所需,尽量保证他们不受这天家之争的无端迫害。
元旦将至,即便大战在即,街上依然还是一派喜气洋洋。
他也没让人清街,就这么独自在人群之中,感受着这热闹的烟火气。
这半年,李承泽变了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