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见众人没一会儿又脚步匆匆的走出来,忙要上去搭话,众人却只不理她,一个个低着头看着脚尖,脚下不停。
待出了院子,又转出一段路去,探春方有些期期艾艾的说道:
“宝二哥...这也太年轻了些。”
黛玉忙打断道:
“快住了这口!他早早晚晚,不与咱们相干,还不赶紧都忘了,胡咧咧什么!”
几人这会子受了刺激,都心绪起伏,没了闲聊的兴致。
三春先行了几步,各回自己院里,林思衡却又把黛玉拦下,却从怀里取出一副兔绒手筒来,通体洁白,以冬日初生之短绒揉织而成,更兼又都得是白兔,极是难得。
雪雁见此,悄悄拉着紫鹃便退开几步。紫鹃竟也真跟着她去了。
“早几日下雪,如今冬衣自有老太太安置,师兄不好擅作主张。刚巧手下人给师兄敬献上这么一副手筒,不值当什么钱,只胜在难得,师兄也用不着,师妹且留着,别把手给冻了。
师妹已渐渐大了,若是小时候,师兄还可给师妹捂热,如今却使不得了。
你记得回头要吩咐紫鹃雪雁,屋里烧炭,切不可关严了,需得留出些缝来,别中了炭毒。
倘银霜炭用完了,府里一时又没有多的,只管叫丫鬟来告知我一声,我叫绿衣给你送去。
若无什么事,且少出门,生了病须不是闹着玩的。”
这会子难得没有人打扰,林思衡一时竟絮絮叨叨起来,倒像是个老妈子。
黛玉也不打断,只静静看着他,等他说完了,方才展颜一笑,低声道:
“师兄放心,师妹心里自然有数。师兄今日饮了不少酒,快回去歇着吧,叫绿衣和晴雯煮一碗醒酒汤,喝了再睡。师妹先回了。”
言罢,双手亲自接过那副手筒,领了紫鹃和雪雁,转过身,将那手筒紧紧抱在怀里,快步回自己院子去了。
...
谈完了风月,烦恼便又压了上来。
林思衡回了小院,正饮着晴雯端来的醒酒汤,却见王熙凤又找上门来。
林思衡忙请凤姐儿坐了,叫晴雯斟了茶来。凤姐略饮了一口便放下,口中连连致歉道:
“衡兄弟,实在对不住,今日席上珍大哥那番话,倒叫我都措手不及了。这实不是你琏二哥有意透露出去的,我已经狠狠骂过你琏二哥了,喝点酒就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实在过意不去,这就专程给衡兄弟告罪来了。”
言罢,便作势要起身跪倒。
林思衡静静得看着凤姐儿表演,既不打断,也不说话。
凤姐儿还等他过来作势虚扶一把,自己也好顺着梯子继续往下说。岂料林思衡坐在那里不动弹,那这就把她给架住了。
凤姐儿一时弯着腰,微屈着腿站在那里,心知林思衡果真是心中恼了。
见他不来架梯子,凤姐儿何等心性,也径自若无其事的站直了,又坐回椅子上,笑道:
“衡兄弟自是该恼这一回,只是不知道可有什么说法没有?若有什么你二嫂子能办的,便只管提,再没有推托的。”
林思衡冷哼了一声,手指轻轻在椅背上敲了敲,也不绕弯子,径直说道:
“不瞒凤嫂子,今日珍大哥席上一番话,倒真叫我一时有些为难。原是自家兄弟,倘若珍大哥府上一时有什么不凑手的,兄弟这里帮忙拆解一二,绝无二话。
只是珍大哥突然提出,要用一万两买我三成份子...呵呵,想或许是珍大哥不太清楚我那民丰楼里的流水。
我也没别的要求,既是琏二哥惹出来的麻烦,何不就由琏二哥来解决?若实在不行,二嫂子也可以把你手里的份子卖给珍大哥,也是一条路子。或许珍大哥给的价还能高些。”
王熙凤既听此言,心知林思衡心中怒气未消,只道这回不出血怕是不行了,只得赔笑道:
“衡兄弟这是说气话了,你琏二哥那点本事,哪里就能解决了。到底还是要衡兄弟亲自划个道来才好。”
林思衡闭着眼睛,不说话,场面一时有些冷淡。
正当王熙凤有些坐不住的时候,林思衡开口道:
“珍大哥开了口,自家兄弟,我不好叫他空手而归,只是一万两想买我三成份子,呵呵...,三万两,一成份子,这就是我的价码,而且我只卖他一成。
有劳二嫂子帮我把话带出去了。”
言罢,端起茶杯饮了口茶。
王熙凤见此,只得起身告辞。
等王熙凤走了,林思衡坐在椅子上细细思量,绿衣走过来,轻声问道:
“公子,若东府里果真拿来三万两,我们真卖给他一成份子?”
林思衡轻轻笑道:
“若东府里果真出这个价,卖他一成无妨,三万两,想要把这三万两收回去,最快得有三年。况且如今这京城里人不过是被楼里的南柯梦和各种新菜吸引,才有这样的流水。
我估摸着最后能稳定一年三五万就不错了。
再者,三年...呵呵...。”
绿衣这才点点头,放下心来。
林思衡又吩咐道:
“放个消息到北郊去,叫你二哥四哥要留心戒备着,我估计贾珍恐怕不会老老实实的拿这笔钱,小心他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绿衣认真将此事记下,便又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林思衡有些疲惫的往椅子上靠,打量着自己眼下还算是少年人的手掌,口中微微叹息道:
“还是太慢了啊...”
...
此后一段时间里,许是王熙凤起了作用,贾珍竟没再派人来骚扰他。
而他在外面有一座酒楼的事情,也彻底在府里传开。
靠谱的有说他那酒楼价值几万,甚至十几万。不靠谱的说他那酒楼占地几十亩,能值百万之富,最离谱的,甚至直接说他有陶朱之能,早已富可敌国了。
最直接的影响就是贾府里的下人们对他更客气了,小院周围时常便有些嬷嬷丫鬟晃悠,想要被收进院子里做事。
实际上来讲,除了民丰楼,他还有一座如意斋,眼下倒还不被人盯着,虽估摸着是迟早的事,不过也瞒得一时是一时了。
如意斋如今也已经渐渐在城里打开名气,尤其斋里时常会流出些珍奇得琉璃器皿来,引得京师富商趋之若鹜。
再有城外两座工厂,也渐渐开始扭亏为盈。
虽是如此,林思衡竟也时常觉得钱不够用。
不为别的,单只一个黄雀,便是巨大的吞金兽。如今黄雀以京师和扬州为据点,正各自向周边省府扩散。
这一只庞大的巨兽,眼下还需要林思衡投入巨大的金钱和精力去培养。而且一时也还看不到有什么巨大的成果,只是仍将它的羽翼和利爪藏在阴影里。
等待羽翼丰满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