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带着三春昨夜趁夜下山,去庄子上歇了一晚,天一亮就进了城,倒没等凤姐儿她们那一拨。
贾母听说李纨带着几个小姑子自己回来了,却不曾见宝玉和凤姐儿,吃了一惊,以为是在山上遇到什么事,连忙招李纨和几个小丫头来问话。
李纨知道轻重,也早都三春说定,只推说是山上住处不够,人多又怕麻烦,因此不曾上山,就在山下歇了一夜,因此回来的早。
贾母闻言,虽暗道有些不合礼数,到底也不再追究。
探春气哼哼的回到住处,昨夜李纨虽不曾与她说实话,只说是山上不素净,急匆匆便要带她们姐妹下山,只是她素来精明果决,早遣侍书将夜里的事打听明白。
昨夜里兵荒马乱的,一时也来不及深思,此时想来,才明白昨夜宝玉闯下好大的乱子来。
宝二哥一向爱和女孩们在一块厮混,虽也有些胡闹的时候,如何竟成了这般德行?怎么好在蓉哥儿媳妇的葬礼上,居然跟秦钟和智能儿一道胡来!
这要是传出去,旁人还不以为贾家是一窝子的禽兽?
侍书忧心忡忡的站在一旁,低声道:
“姑娘且放宽心,幸亏昨夜林大爷和二奶奶处置得力,及时安排了姑娘们下山,想来就算传出去,也不至于攀扯到姑娘身上。”
探春瞪她一眼,恨声道:
“我岂只是为这个!我是...唉,算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要叫二姐姐和四妹妹知道。”
言罢,深深得叹了口气。
待凤姐儿回了府,这事能瞒着老太太,是怕她一时动气伤身,却不能瞒着王夫人和贾政,不然倘若日后宝玉果真坏了根子,到时候岂不是还要怪到她这掌家媳妇头上?
归根结底,要想管教宝玉,也还得落到他父母头上去。
因而顾不得安顿人手,叫人领着宝玉回他的绛芸轩去,自己连衣裳也来不及换,急匆匆便去寻王夫人,将昨夜之事全盘告知。
王夫人果然大吃一惊,自长子贾珠身死,王夫人也就只剩下宝玉这么一个指望,只是她没有办法像李纨管教贾兰一般去管教宝玉,恰好宝玉又得贾母疼爱。
她一心想着将来叫宝玉得了贾府的家业,如今听说宝玉竟和男人胡混在一起,宝玉这才刚满十四,岂能不坏了身子骨?
一时心乱如麻。又唯恐这事叫贾母知道,要惹得贾母不喜,因而第一句便开口问道:
“老太太那里,可曾知道了?”
凤姐儿忙道:
“姑姑放心,早已吩咐下去了,不准下面人胡乱嚼舌,老祖宗该是还不知道。”
“还不够!传我的话下去,不论是谁,胆敢胡说,坏了宝玉的名声,全都发落出去!”
凤姐儿自然连连应下,王夫人又缓缓坐在椅子上,恨声道:
“秦钟和那个贱人呢?以后不许他们再与宝玉往来!也不准他们再进府!”
“姑姑放心,秦钟已经被他父亲拎回家去了,那个贱人昨儿夜里便不知所踪,连同水月庵的净虚老尼,也被衡兄弟送去顺天府大牢了。”
王夫人悚然一惊,连道:
“怎么他也在山上?这事他是如何知道的?”
凤姐儿讪讪一笑:
“昨儿夜里,就是衡兄弟找到的人,他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姑姑放心,衡兄弟并不是个饶口舌的人,料也无妨。”
王夫人瞪她一眼:
“你知道什么!那净虚被他送去衙门,一顿杀威棒下去,她什么话不敢往外说!宝玉这桩事,原本不过是自家府里的小事罢了,男儿家年轻,一时图个新鲜罢了,也不能说多大的错事。
咱们虽不曾见过,听也听得多了,豪门望族里,这样的事难道还少?便是琏儿...
只是万万不该在蓉哥儿媳妇的丧事上,那小子送净虚去衙门,你还真当他好心不成?
想个法子,叫净虚那老东西闭嘴!别叫她乱说话!”
凤姐儿方才听王夫人拿贾琏来类比,脸色就微微有些异样,贾琏身边有几个样貌清秀的小厮,用来做什么,她心里也有数,只是一则如今这样的事不少,二则归根结底也是上不得台面,生不得孩子的。
她强压着不许贾琏纳妾,这等事上也只得退让一二。
又听得王夫人叫她来想个法子,这法子用来做什么,她自然清楚,却没想到连这等要人性命的事,姑姑也要她来做,一时不由得面色发苦。
等打发了王熙凤,王夫人仍是坐立不安,倘若任由这桩事传扬出去,再想叫宝玉袭爵,单是五军都督府那关就过不去!那自己这么多年辛苦,到头来岂不都成了空?
府里的丫鬟婆子,只要管得严些,也不怕她们敢乱说,毕竟生死都在她手里捏着,怎么偏偏又被那个姓林的孽障给知道了...
思来想去,王夫人也没找到能拿捏林思衡的把柄,来硬的只怕是不行了...
“听说,衡哥儿与林丫头走得近?”
周瑞家的站在一旁,微微一愣,才明白过来是与她说话,连忙答道:
“太太说得不错,林大爷与林姑娘的确走得很近,如今林大爷虽然搬了出去,他身边那个叫绿衣的丫鬟倒仍是一两天就带着东西往林姑娘那边去。”
“哼,这般献殷勤,男未婚女未嫁的,私相授受,借着个丫鬟搅和在一起,成什么样子!
算了,你去把我那沉香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