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队伍一路晃晃悠悠,伴着唢呐声翻过后山头,在一处土地庙前停了下来。
“到了。”王媒婆喉咙里低低发出一句话来。
那低低的土地庙已经荒废了好久,周边爬满杂草,已经掩盖住了土地庙原先的面貌。
王媒婆上前扒拉开那些杂草,露出一个泥塑菩萨来,菩萨后面的神龛也已经脱漆失色,欲落未落的漆泥黏在那里,着实难看得紧。
她在那落灰掉色的小香炉里点了几支香,跪在土地庙前双手合十碎碎念念起来,没人听得懂她在念些什么。
“嗨,他怎么还没来?”柳若水性子急,掀开盖头从轿子里探出头来。
“回去,回去。”皇甫昭一手将她按了回去,环顾了四周,还好其他迎新的人没有注意到。
“还早着呢,莫要心急。”
不过半柱香时间,一阵清风徐来,吹散了香味,扑入所有人的鼻腔中。
“咚”的一声,所有人应声倒地不起。
花轿上一角被风掀起,里边空空如也,新娘子不知所踪。
柳若水纹丝不动,被带到了一处山洞里,昏天暗地,光线昏弱,只有床头前的一丝烛火挑着灯芯,勉强视物。
不过,她的狐狸眼自是不担忧光线昏弱问题的,反而她看得一清二楚。
“娘子,我来啦。”话音一落,柳若水只觉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落了一地,要不是云初师暂时掩盖了她身上的妖气,她只想一把掀开盖头和那只妖来个大战三百回合,顶着阎王的名号净做些不要脸的事。
这话从他的嘴里出来实在是太恶心了,怎么还有比她还不要脸的人。
但是他们几个不让她先动手,难搞。
红盖头之下,柳若水只瞧见了一双靴子,往上看去,一双胖胖粗粗的腿。再往上,大腹便便,腰带都扎了几圈才束住他的肚子。再往上瞧,一副满是麻子的嘴脸便贴了过来。
真的阎王爷要是生得这般相貌丑陋,都会自个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丢人现眼。
“啊。”柳若水一声惊愕,直直拍了过去,一巴掌打得脆声响。
显然,阎王也是愣了一下。
而后,他笑得一脸猥琐地说道:“好好好,我喜欢,有劲儿性子够野。”
“娘子,我来啦。”阎王猛地扑过来,定睛一看,哪里还有貌美如花娘子的身影?他抓住竟然是个男人,朝着他抛着媚眼,眼波传情。
阎王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
男人,也不错,他也喜欢。
“真不要脸,男女通吃啊,你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柳归帆迅速闪身躲了过去,一脚蹬在阎;王的大腹便便上。
“砰”的一声,随着柳归帆的“哎呦”一声,他整个人被弹到了床上,阎王也整个压了下来。
“大美人,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要定你了。”阎王暴力撕扯着柳归帆身上的衣裳,一副等不及的样子,直接一嘴巴子亲了上去。
“救命啊。”可怕,太可怕了。
柳归帆拳脚相加,试图挣扎,可惜力气没那么大,抽不出身。
“等下,我们还没喝喜酒。”柳归帆拖延着时间,心里咒骂不断,皇甫昭他们几个死鬼怎么还没来,他留下的信号那么明显。
“等会喝,等会再喝也没事。”阎王猴急地要把事情办了。
柳归帆挣扎的余光瞥见了站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四个身影。
“这就是那阎王啊?”叶凡指着死死压在柳归帆身上的人问道,不经意咽了咽口水,天爷,他们五个加起来都不够他压的。
“你说的没错,就是他。”皇甫昭目光落在柳归帆身上,说道。
“你们还不快过来帮忙!”柳归帆吼道。
阎王听到动静,回头一看,瞧见了站在一旁的四人。
眼里闪过一丝惊诧,而后兴奋露出眼底,一下子来五个,他可以好好玩一阵呢。
子桑宁捏了个法诀,一把定住了那阎王。
阎王动弹不得,惊恐万分地看着他们。
柳归帆一脚踢倒他,迅速从阎王身下钻出来,整理好衣衫,心里一阵恶寒,不停擦着他的脸,柳归帆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呸,太恶心了,累死我了。你们就净会看戏。”
“想必狐狸也是以一当十的嘛。”皇甫昭憋着笑意。
柳归帆把目光移向云初师,云初师也是跟着点头。
“啊……哼。”狐狸大失所望,是他自作多情罢,狐狸只能以泪洗面。
“你们到底是谁?”阎王咆哮道,他竟然被几个无名小卒给制住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们是谁?我是你小爷!”柳归帆一脚上去踢到了阎王的胸口,结果踢不倒他,自己又被弹了几下。
柳归帆不信邪:“我还不信了,癞蛤蟆你这皮还真是厚实啊。”
“你们放开我,否则我灭了你们。”阎王暴怒道。
“瑾瑜,快收了他,太恶心了。”柳归帆吩咐道。
“好。”话音一落,皇甫昭掏出了法器,法诀念动之间,光芒四射,那阎王尖叫一声,化为一阵黑烟,被收入法器之中。
“狐狸,你没事吧?”皇甫昭收了法器,良心大发,走到他面前问道。
“有事,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柳归帆没好气说道。
一只小小癞蛤蟆精,竟然成天想着吃天鹅肉,欺男霸女。
还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只是一只修为浅浅的癞蛤蟆精。
叶凡心中感慨,看着眼前四人,心中生出一种敬意,没想到他们年纪轻轻竟有这般胆色和功夫,一下子就解决了他们的心头之患。
虽然柳归帆的面相变化总令他咋舌,但胆色不凡,果然身怀绝技,易容术了得。
“叶大夫,这里是不是那醉汉提到的后山?”云初师问道,打断了他的思绪。
叶凡点头:“对。那些姑娘们不知在哪里,可能还活着,我们快找找。”
子桑宁说道:“把那阎王放出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沐珩,我正有此意。”皇甫昭捏了个诀,把那阎王放了出来。
阎王一见有机可乘,便慌不择路地想逃跑,但没跑两步就动弹不得了。
“跑啊,你倒是跑啊。”柳归帆一扇柄直直敲在了阎王头上,闷闷的声响,阎王“哼”了一声,应该是挺痛的。
“各位少侠,放过我吧,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干。”阎王见势头不对,就告饶起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又何必相互为难呢。”
“废话少说,那些姑娘们在哪里?”
“不知道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柳归帆是个没什么耐心的性子,一扇子又重重挥在了阎王头上,顿时鼓起了一个大包。
“我说我说,她们都被我吃了。”
“吃了?你这个浑蛋,你这个禽兽不如。”叶凡冲上来就要打他,一脚踢在了他身上,幸好柳归帆接住了他,要不然叶凡得被阎王弹飞。
“她们不听话,我就把她们都吃了。”阎王缩了缩脖子,挤出声音来:“她们的骨头还在,她们的骨头还在!”
“在哪里?”
“在一个浅枯井底。”
他们四人寻到那处枯井,满井白骨还是让他们几人震惊不已。
那枯井虽浅,却堆堆叠叠满是骨头,上面还残留着血迹斑斑,似在告诉他们姑娘们生前都遭遇了什么不堪。
“禽兽,简直是禽兽。”叶凡愤怒道,似要随时与那阎王拼命。
“先将姑娘们都接回家吧。”
一声叹息落下,众人不语。
“王婆,醒醒,王婆。”王媒婆还在昏睡中,叶凡一声声叫唤也唤不醒,他直接一巴掌拍在她脸上,果然,人醒了。
“王婆,醒醒,回家了。”叶凡见她迷糊犯傻,又冲着她说道。
“哦哦,回家。”王媒婆从地上爬起,一骨碌起身抬眼就瞧见了满轿子的白骨。
“啊啊啊,杀人啦……”一声惊吼差点没把叶凡的耳膜震碎。
“小凡,小凡,怎么回事……杀人了,杀人了……”王媒婆战战兢兢,颤着声音说道。双手赶紧拽着叶凡的衣袖,不敢多瞧一眼那白骨。
其他的人瞧见那些白骨也是如此,双腿直打颤,以为阎王不满意新娘子,要来惩罚他们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是不是阎王爷不高兴啊……”
“凡人就是麻烦。”狐狸又小声嚷着。
叶凡见状,安慰起众人,又介绍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众人的心才稍稍安放下来。
“你们捉到阎王爷了?要死啊,老天爷会不会来惩罚我们啊。”王媒婆甩着帕子,战战兢兢地说着:“这可不关我事啊,千万不要来找我啊,我可上有老下有小的。”
其他人见状,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推诿扯皮,不愧是他们。
云初师朝他们使了个眼神:“要不我们还是悄悄离开吧,我觉得这种场合好像不适合我们。”
其他三人赞同:“有道理。”
“够了。”叶凡制止了这场闹剧:“报应都到我身上总行了吧,以后不用有姑娘牺牲了。”
王媒婆说道:“这可是好事啊,我们要赶紧告诉村长。”凡事留一线,不能做太死。交给村长去办,村长怎么说就怎么做。
众人皆点头同意,便忍着害怕抬着轿子跑了,好在轿子上都是白骨,不是很重。
村长领着村民上山去证实的时候,云初师他们四人已经拜别叶凡离开了。
京都路途遥远,总不能一直耽搁着。
剩下的事情已经和他们无关了,桃源村只要来得及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害,害。”狐狸一路上不知叹了多少口气,唉声叹气的,也不知他怎么了。
“你怎么了,柳大公子?”
“没事,只是觉得身心难受,不必管我。”柳归帆似不在意地摆摆手。
“没事就好。”皇甫昭便也没再过问。
“你个没良心的,你为什么不关心我?”柳归帆生气了。
“你不是说没事,不必管你吗?”
“你没看出来我很难受吗?”
“说来听听。”云初师听不下去了,绕绕弯弯的,就他还日日说别人绕。
“没事,我觉得我有点不干净了。”柳归帆又擦了擦自己的脸,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好像那癞蛤蟆的印儿还糊在他的脸上一般。
“我们是不是让那癞蛤蟆死得太痛快了,就应该日日折磨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柳归帆气得咬牙切齿。
“死都死了,还能怎么办?你要是嫌弃你现在的模样,就把柳若水变出来,换个样子不就好了。”皇甫昭一把勾搭上他的肩头,挑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
“那不还是我?”
“我们不会说出去的,说你被那癞蛤蟆亲了一口。”皇甫昭笑得一脸贱兮兮的,看上去就没憋好事。
“滚,哪边凉快滚哪边去。”柳归帆毫不客气地甩掉了皇甫昭的手。
“玉面玄狐好似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凶神恶煞,睚眦必报啊。”云初师摸着辫子,思索一番说道:“我倒是觉得玉面玄狐有趣得紧。”
“什么?谁说我凶神恶煞,睚眦必报了?是谁?是谁?”柳归帆这可忍不住,是谁总在背地里说他坏话?他形象何时这般差了?
云初师默默指了指子桑宁,子桑宁默默指了皇甫昭,皇甫昭默默指了云初师。
主打一个相互推诿扯皮。
“你们三,你们三个,气死我了。”柳归帆撸起袖子就要各自给一拳。
“快跑。”
“哈哈哈……”
三人一溜烟就跑了。
“你们三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别让我抓到你们。”狐狸原地跺脚,表示很生气。
“我今日的鸡腿要吃双份的,不对,你们的都要给我吃,以示对我的亏欠补偿。”坐在客栈酒桌上的柳归帆一脸怏怏。
三人相视而笑,特别爽快就答应:“今日的鸡腿都让给你。”
狐狸高冷地“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算你们识相。”
等热菜上来的时候,狐狸大失所望,他又被骗了。
“荤菜呢?我的鸡腿呢。”
“客官,你们点的都是素菜。”店小二再三确认没上错菜,陪笑道。
“什么?你们没点荤菜!”
“我们没有盘缠了,将就一下吧。”皇甫昭把干瘪的钱袋子丢到了柳归帆面前,唯恐他不信。
“我不信。”柳归帆把银子倒出来,真的只剩几块碎银了。
狐狸的天都要塌了。
“那怎么办?我们睡哪里?吃什么?”
“睡大街,喝西北风。”子桑宁直言不讳,说道。
“啊,我好像有银子。”柳归帆在身上摸来摸去,翻来找去,总算摸出了两张银票。
“哪里来的,充公。”皇甫昭把银票揣回怀中。
“我要上荤菜,我要吃鸡腿。”
“不行,我们没有钱了,该省省该花花。”
“小二……”
“喊什么喊,你还真想喝西北风?”
“一点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意识都没有。”
“滚,钱还我。”
“不还,你要死啊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