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风的眉眼俊秀至极,听到宋慕青此言,也并未变色,仍是淡然处之。
宋慕青见他宠辱不惊,颇有名仕风范,心中也暗暗赞许,这少年郎的心性倒是超脱。
祁风的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双手将百里相的护身符奉上,“侯爷。”
宋慕青单手接过那护身符,也不细看,另一只手却掏出张银票,语气平淡:“我这里是张千两银票,多出来的那九百两白银,就当是我与你们投缘,资助你们生意了。”
祁风嘴角的笑意更浓,这次倒像是真的笑了,“侯爷,不如我们去寻间茶楼细谈。”
百里相收了游光弓,走到金光阁的门口,将白羽箭用力从琉璃珠中拔出,放回箭筒之中,神态悠然,负手跟在宋慕青和祁风身后,慢慢行着。
“茶楼便免了,你们生意尚未起步,我这个做长辈的,还是要多多照顾一番。”宋慕青观察祁风,见他神色依旧淡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如去侯府吧。”宋慕青率先一步,走到金光阁门口拴着的一匹高头大马前,翻身上马。
那马油光水滑的,昂首阔步,一看便是精心伺养的名驹。
白驹也等在门口,离宋慕青的爱马远远的,但是不耐极了,不时拿敌视的目光看着它,像是见到了什么仇家。
“如此,便谢过侯爷了。”祁风规矩行礼,却没见到宋慕青眼中转瞬即逝的一抹微光。
百里相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往,虽然猜到了什么,却并未放在心上。
宋慕青的心中疑窦丛生,两京之中,从未听过有哪家名门望族是姓祁的。
只是这姓祁名风的少年郎,行礼之端方,态度之恭谨,分明像是自永安京而来的。
宋慕青挑眉,“你们认路吗?”
祁风抬头看着他,“我们跟在侯爷身后便是。”
宋慕青这才看到百里相牵着白驹过来,不由哂然一笑,暗道是自己多虑了。
“那便跟紧些吧,昭阳城内人流密集,很容易走丢的。”
祁风看着宋慕青的背影,不复当年的意气飞扬,反倒是带了几分颓然萧索之意,心中五味杂陈。
百里相已经端坐在白驹身上了,正静静地看着祁风,示意他也快些上马。
祁风想了一路的同乘一骑,终于在此刻实现了。
只是他心中愁绪百转,也无心去细细体味这曼妙的一瞬,只是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坐在百里相身后,仔细观察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昭阳城内果然繁华,孩童们粉雕玉琢,跑来跳去,脸上带着健康的红晕,和百里村的百里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祁风低头,不愿再看,是他太久不食人间烟火了,以为天下孩童都该是这般活泼可爱,却不知这世上,有很多疾苦。
百里相却是无心多想,只是被这喧闹的气氛所感染,连日赶路所带来的的低沉心绪,终于好上了几分。
不多时,便到了侯府门口。
朱漆高门外,是两座威武的汉白玉雕就的石狮子,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门房皆知侯爷今日有事外出,是以朱门并未合拢,反而是四敞大开着,专待侯爷归来。
听到门外似有人声,本在门内懒懒打着盹的两位小厮,慌忙立直了身子,奔了出来,牵马的牵马,说吉祥话的说吉祥话。
“侯爷回来了!”小厮满脸堆笑,笑得极是谄媚。
牵马的那位看着敦厚老实许多,一句未言,只是牵着马去了偏门,寻马厩而去。
宋慕青点了点头,回头看着祁风和百里相。
祁风抬头看着那金漆写就的楷书牌匾,‘永寿侯府’,一板一眼的四个字,和现在的永寿侯宋慕青,一般无二。
可是他记得,从前在永安京时,那块牌匾用的是草书,‘永寿侯府’四个字也是龙飞凤舞的,带着生气。
百里相却是神色凝重地看着那块牌匾,若有所思,似有所感。
透着颓气的四个字,像是说尽了一个风发少年到落寞中年的伤心事。
百里相看向宋慕青,“这永寿侯府四个字,是侯爷亲笔手书的吧?”
宋慕青郑重点头,道:“正是,百里姑娘好眼力。还未正式介绍,在下姓宋,名慕青,不才担了个永寿侯的虚名。在下长姐便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十年前,我也被牵连进芜宫之案,被贬至陪都昭阳,做这个闲散侯爷,还望百里姑娘莫要见笑。”
祁风听到他提起‘芜宫之案’,先是一惊,随后又是坦然。
侯爷能坦然说出此事,便说明他也一样,已然释怀。
只是提到这‘芜宫’这两个字,当年的场景便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哭花了妆的泪容,染了血痕的一张年轻恣意的脸…
祁风甩了甩头,努力将回忆甩到脑后。
多想无益。
百里相学着祁风的样子,也是恭敬一礼,“见过永寿侯爷,小女不才,身上既无功名,也无官职。只有个虚名,百里相是也。”
宋慕青看着百里相年轻面容中带着的,似曾相识的风发意气和恣意张扬,突然想起了十年前,在永安京,自己那鲜衣怒马少年郎的年少时光。
只是,往事不可追,他也只剩了些零碎的回忆。
“请进。”宋慕青侧身,做出了请的姿势,笑得完美却浮于表面。
祁风朝宋慕青颔首一笑,姿态自然,并不露半分怯,仿佛侯府也只是寻常。
宋慕青眨了眨眼,心道,此子果真不同寻常。
百里相倒是好奇极了,四处张望,张望的同时心里也在计算,这雅致中带着贵气的游廊画壁,假山流水,也不知花费几何。
不过是个陪都落魄侯爷的侯府,便铺张至此,也不知那在北边的永安京,是不是更加奢靡。
宋慕青见百里相如天真稚子般四下打量,嘴上却仍是谦虚:“陪都气象寡淡,自然是比不得永安京的,还望百里姑娘莫要嫌弃。”
百里相嗤笑着看向宋慕青,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侯爷该不会是觉得,我是从永安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