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未曾出声的县丞眸子一缩。
接着头顶传来一声厉喝,“带下去!”
县丞垂下眸子,神色黯淡。
他早料到会有今日。
黄中贤这个土皇帝,简直是得意忘形。
他早就不记得,自己上面还有个知府。
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官兵们拱手应是,迅速将一行人押走。
在场百姓均喜极而泣。
大家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
明烨看向两个弟弟,眼中满是欣慰与感慨。
“爹果然说的没错,知府大人是好官!”
“爹说的就从来没错过,大哥,咱爹到底去干啥了?”
明诚一左一右攀着大哥和三弟的肩膀,满脸疑惑,不明白如此重要的场面,为何爹不在。
二人不得而知,纷纷摇头蹙眉,心内也满是疑问。
明诚和明文还想问大哥,到底是如何见到知府大人的。
但此刻明显不适合问这些,只能在心里暂且忍着,猫抓似得。
江知序看向下方欢腾的百姓,他们一个个黝黑瘦削的面庞上,绽放出真挚的笑颜。
他也不自觉跟着扬唇,眼前阴霾霎时消散开来。
这一刻,他心内对于“父母官”一词,有了更深一层更具象的理解。
看着百姓面上的笑脸,他心内一片柔软欣慰,不自觉嘴角上翘。
犹如看着自己孩子好一般,虽然他没有孩子。
他抬眸看向跪地不起,心绪激动的百姓们,“乡亲们,旱灾持续近三年,承蒙陛下圣恩,为各州拨下赈灾粮救济百姓。
不想,却被黄中贤这等贪官污吏高价贩卖中饱私囊,导致数万百姓食不果腹、哀鸿遍野!
本府定会禀明圣上,如今重中之重便是要在城中广设粥棚,开仓放粮。”
话音未落,下方百姓大喜过望,霎时欢呼雀跃。
“有救了,咱们难民有救了!呜呜……”
“知府大人爱民如子,救万民于水火,草民谢过大人恩德!”
“谢大人恩德……”
百姓们呼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大家不知如何才能表达内心的感激与喜悦,纷纷再次跪地叩首。
明烨和杨里正等一众村民对视傻笑、欢呼、对着知府大人磕头。
他们做到了。
真的将狗官斗倒了。
这一切都离不开明朗的谋划,和每一个环节上大家的努力配合。
杨里正作为清溪村里正,牙花子都乐的呲出来了。、
他杨家祖坟冒青烟了。
他杨老二出息了。
看看,他领导下的村民,一个个多能干?
一县之长都被他们给斗倒了。
这是历届村长都没有的功绩。
这百年之后,自己到了地底下,祖宗还不将他供起来!
哈哈……
杨深转头瞅见他爹呲着满嘴的大牙花子傻乐,忍不住捅了捅他爹的胳膊。
“爹,您没事吧?”乐傻了吧?
他赶忙冲他爹使了个眼色,“人家都激动地又哭又笑,就您……”
杨里正忙藏了藏自己一嘴牙,转头看了看左右。
“臭小子,我不该乐吗?”
他不是里正,他不知道。
明烨上前几步,在堂前跪下。
吓得江知序差点从案后跳起来。
“你起来说话!”
对着他这张脸,他是嫌自己命长才让他跪自己!
明烨点点头,将明文受伤经过禀明,“还望大人为舍弟做主!”
江知序看向一旁温润俊秀青年,眸中尽是赞赏欣赏。
心内更是与有荣焉。
他的孩子同他一样优秀。
小小年纪便考中童生。
倒是继承了他爹的才华出众。
安平镇……
这孩子竟是在尹大儒的书院读书?
天意。
可如此出类拔萃的孩子竟被那黄修明下此毒手。
江知序怒不可遏。
看向明烨几兄弟点头道:“叔……本府定会秉公处理!”
秉公处理?
那是不可能的。
他这人还真有些意气用事。
不看他得罪的是谁。
砍他一百回脑袋都不为过。
幸好,幸好孩子无事。
明烨三兄弟立马上前跪谢。
这下江知序是真的跳开了。
江知序立马转了个身,对身旁的下属吩咐下去,“开仓放粮!另外,派人到下属的几个镇子给本府将那些镇守带回县衙。
并查封‘秋良’和‘丰益’粮铺,将各家粮铺的粮食登记造册,并在各镇设粥棚,赈济各镇灾民!”
此外,知府还当众宣布,愿意留下为潆洲的建设添砖加瓦者,皆可为他们安排户籍与田地,从此在潆州安居乐业。
而临近几州,近来雨水充沛,旱灾渐解,若想归乡,也可自行离去。
难民们心中满是感激,大多人还是选择留下。
如潆州知府大人这般的好官,实在难得。
能成为潆州子民,实乃他们的福分。
一路逃荒到此,他们见过太多不作为的贪官污吏,遭受了无数的苦难。
况且逃荒一路,历经磨难,家人离散,大家也实在不想再经历二次那样的苦。
然而,也有一些难民心意已决,还是选择回归故乡。
故乡虽满目疮痍,却有祖宗坟茔,落叶要归根。
唯有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心中才觉安稳。
几队官兵快速离开,奔赴各自的任务地点。
消息霎时在城内传开,随着城门被打开,亦传至城门外聚集的百姓耳中。
大家欢呼雀跃,激动不已,在城门口冲着县衙的方向跪地叩首,拜谢知府大人恩德。
几位老里正更是激动地老泪纵横.
他们见证了这一切,心中感慨万千。
狗官除了,一直以来悬在大家头顶的那把刀终于被知府大人移开。
难民的问题也得到妥善解决。
他们便不用担心再有流民因吃不饱肚子,而到处作乱。
各自村子的安危也得到了保障。
杨里正观了眼天色,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他看向明烨三兄弟,“烨哥儿,那,咱们回村?”
明烨点头,抬头拱手对知府大人道:“谢大人为百姓主持公道,草民等也该告退了!”
看向知府大人的眸中尽是敬重感激。
县衙内一片混乱,嘈杂声不绝于耳。
江知序望着这乱糟糟的场景,心中满是无奈,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他眸中闪过一丝急切与期待。
其实他想说,自己也想一道去清溪村走一趟。
他太想亲眼见到清溪村的明朗。
这么多年,那份惦念从未停止,他迫切地想要确认,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他们心心念念了二十几年的那个人。
奈何如今的局面实在不允许。
他身为知府,肩负着一方百姓的安危与福祉,还有太多千头万绪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去过问。
那些堆积如山的公务,关乎着民生,关乎着这一方土地的安稳。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满心的希冀激切。
告诉自己,必须暂且将手头的事解决好。
否则,他定会怪自己不顾大局,辜负了百姓的信任与托付。
众人辞别知府大人,离开了县衙。
一出县衙,便看到一幅热火朝天井然有序的画面。
官兵与百姓齐心协力,配合默契,有条不紊地搭设粥棚。
有人扛着沉重的木材,有人搬运着粮食锅具等物,大家脸上洋溢着希望的笑容。
城里的富户也都纷纷慷慨解囊,踊跃地将自家的家伙事儿拿出来,为赈灾出一份力。
城门已大开,阳光洒在城门口,城外的难民在官兵们耐心的指挥下,有序地进城。
他们眼中不再是绝望与恐惧,而是对新生活的憧憬。
“里正,您回来了?”
“里正,咱现在做什么?”
几个老里正一出来,瞬间被本村村民团团围住。
村民们已经听说城内和县衙内所发生的一切。
眸中尽是兴奋好奇与激动。
老哥儿几个扬眉吐气,各个满面红光,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冲村民们大手一挥,中气十足地喊道:“回家!”
众人欢呼起来,“回家喽!回家喽!”
村民们的喜悦声瞬间被难民们的欢呼盖过。
大家冲村民们挥手告别,有人甚至跪地拜谢。
若非他们,他们这些难民如何能进得了这高耸城门?
又如何能将那狗官绳之以法?
是他们救了万千百姓啊!
“恩人!慢走,上苍定会保佑你们此生和顺美满,大家保重、珍重……”
杨里正呲着大牙,与村民们跟大家挥手告别。
“快请起,咱们实在当不得大家如此大礼!大家要谢便谢你们自己,是大家的勇敢坚毅和知府大人的爱民如子才会有如此福报!”
人还是要一心向善。
莫要做那等天怒人怨的恶事。
至于他们,哪里时上苍的保佑?
那是咱小悦宝保佑着咱咧!
当然,这些杨里正也只是在心里说给自己听。
回程路上,一村民不由地感慨道:“也不知那黄修明抓到没?”
言语中满是担忧。
明烨眸底冷沉如寒霜,眼神坚定道:“放心吧,官兵已经去拿人了。”
此话一出,仿若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
黄修明平素里大都是在安平镇的。
因着安平书院的尹大儒声名远扬。
他两年前便满心期待地进入安平书院求学。
能够成为安平书院的学子,最好再拜在尹大儒名下,凭借着黄家的人脉,将来拜官授爵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他太过纨绔猖狂,在书院里肆意妄为,早就被书院除名。
安平书院本就是尹大儒为安平镇真正要求学的学子们所开办。
素来崇尚学问与品德。
不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随便来上的。
就算是县令的儿子也不能例外。
偏生黄中贤还不敢得罪这个连陛下都甚是敬重的当世大儒。
也只好先让儿子暂且留在安平镇。
好再寻时机入学。
左右金玉楼在那,儿子吃喝玩乐都有人买单,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彼时,刚被大家提到的黄修明,正在一处偏远的农房里,趴在他爹小妾梅莹的肚皮上享受欢愉。
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在逼近。
前去安平镇拿人的官兵自是扑了个空。
他们在安平镇四处搜寻,却不见黄修明的踪影。
没想到,最后黄修明却被在县城内搜查的官兵给拎了出来。
“啊……”
梅莹惊恐地尖叫起来,她慌乱地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吓得瑟瑟发抖,肝胆俱裂。
她说今日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
总觉得会出事。
今日阿修早早让人送信,说在老地方等她。
她伺候完那死老头子便借口出来采买。
好不容易才腾出片刻时间来见他。
可一次不够,他非要缠着自己不让走。
偏生二人每次办事,还都会将身边的下人打发到别处去。
就算是贴身伺候的下人,都被二人瞒得死死的。
可,这些突然出现的官兵……
这下是彻底要玩完!
她心里清楚,他是那老东西的独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事。
可自己呢?
那老东西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梅莹已经能够想到老东西会如何折磨她了……
恐惧瞬间笼罩梅莹全身。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还不快给老子滚出去!”
黄修明被突然闯入的官兵吓了一跳,但依旧嚣张跋扈,扯着嗓子冲那些官兵怒吼道。
他爹是这广泠县的皇帝,那他便是这广泠县的太子爷。
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来触他的眉头。
简直狗命不想要了!
“啪……”
官兵毫不留情地一个嘴巴子赏过去。
黄修明的面部瞬间肿成了馒头,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官兵恶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娘的骂谁呢?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真是给你脸了!”
说完,又抬脚狠狠地踹了几下。
区区一个县令之子,当他是谁?
狂妄至极!
“啊……你们竟敢打我,我爹可是县令……”
他从小到大哪里挨过他人一指头?
就连他爹都不曾动过他。
都是他欺凌别人,哪曾受过如此对待?
黄修明一边抱着头惨叫,一边还不断用威胁恐吓的口吻想要吓退这些官兵。
“打了又怎的?打的就是你!”
当他想挨他呢?
脏东西!
动手官兵冷冷地瞥了一眼榻上抱着辈子正瑟瑟发抖的女子。
抱头吱哇乱叫的黄修明这才反应过来那人话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