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感到自己,脚上痒痒的了。一看,是家里的大黄狗,这时候也赶起来了。她一高兴,就亲了亲大黄狗,又看了看傩送。
大黄狗竟然高兴地摇着尾巴,朝古柳树下跑去了。她看见傩送抚摸着那眷恋着主人的狗狗了。
“人家畜生哟,都是有灵性的,难道我们这些人?……”
她仿佛一时间,从迷离的烟雾中,找到了自己应该归去的路。
她的心,一时间安定了,舒坦了。飞快地把衣袋中唯一的财产,塞进了那孩子的肚兜里。完了还狠狠地,用劲去亲了他一下。像极了,是在亲自己的孩子。
这时候,她站在了裸着红石头,洁净的河岸上。扶了扶头上的青丝帕,扯了扯绣花衣角,捋了捋徽卷的刘海。怡然地,就朝古柳树底下走去了。
“我们……走……你,要走,哪边?”
看着她那脸上的神色,傩送的手里,在摸着狗狗的头,大惑不解地问了:
“我……”
看着男人那仓皇的窘态,苟妹一切都明白了。她轻轻地,傲舒了一口气。好半天,才降服住了胸脯的耸动,低下了头去。
“我……走路……回……家……”
这时候,在她的嘴里,故意地把那个“家”字,拖得又重又长。
说完了,也不等傩送的回答,就扭转起羞得通红了的脸。自顾自地,踩着沱江河畔的沙滩,朝着上游,走去了。
傩送的脑壳,一时间就晕糊了。这愚蠢的汉子,不明白了苟妹的意思,眼睁睁地看着她,人,就这样子走开了。
他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苟妹走了几小步,没有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人就停了下来。慢慢地,她侧转了身子来,那脸儿,已经是绯红的了!
还是在饭馆炒菜的时候,陈本虚就认识了谭老师。
当兵出身的他,人高高大大的,说的一口邵阳普通话。你听起来有一半懂,有一半,还是不懂的。要是你听懂了,就回他一句话。不懂,也就笑一笑,也不敢说自己不懂。他也是一直笑嘻嘻的。
一旦听多了,就懂了。谭老师这个人,到基层里来,从来就不太愿意,去什么招待所,前呼后拥,找来好多人一起,陪同着自己,吃饭扯蛋。好多头面人物,又是迎来送往。
他人一到神奇县,就会先找到陈本虚。让他只买一角钱菜票,给炒出来五角钱的肉丝炒青椒。一角钱的炒红油菜苔。两角钱的丝瓜鸡蛋汤。
人就坐在那里,一双塑料凉鞋,一条短西式裤,短袖衫。热起来了,脱下那衣服,露出来有部队标志的背心。不急不忙地吃。
陈本虚闲时,就坐在一边,跟到他聊聊天。他有时看看陈本虚,又看看周围人说:“哎呀,你给我这样待遇,要是领导晓得了,不会批评你吧。”
陈本虚说:“不会的,他们都是这样子。”
有时又说:“那你们天天,都这样子吃?”
陈本虚说:“差不多吧。”
他说:“你这工作,吃的档次,真的是高。比我的伙食,那是好多了。”
经理见他对陈本虚,回回这么亲热,就问起来:
“陈本虚,这是哪个公社干部,是你家里亲戚啊。”
陈本虚赶快说:“人家是雪花城的,文联的领导,一个大作家哎。”
听得那经理,频频点头:“领导领导,这个领导,比我们公司的陆经理呢?哪个要大点?”
“嗨,那你快别乱说,你看人家,只穿一个背心,流起汗水吃饭?”
“你莫吹牛皮,那会有多大。”
“人家和我们杨县长,张部长,差不多是一样大的。”
“就是来店子里,和你讲什么剧本的那两个。”
“是的。他们,是一样大的。”
“他和我们杨县长,都是一样大?这么大的官。”
“当然。”
“那不上神奇县头招待所?还来吃你陈本虚,炒的青椒炒肉丝?领导领导,你好你好,请你慢点吃。”
“陈本虚,你赶快,再去给你们领导,溜一个猪肝。在柜台右边的上面,还有半斤装的,一瓶二锅头。这是我们店子里,专门给领导来了吃的。上次张部长,他注是不肯虼。”
”张部长不同,他不随便吃人家东西的。杨县长还差不多。“
”是的,杨县长好,老少和三班。蹲到马路边上,都要干三大碗。”
“你乱说。”
“那次你学习去了。大水涨到柳树湾。杨县长和我们一起,到那里去的。是我送的饭。杨县长,最和气了。”
青椒炒肉丝,一份是五毛。那溜猪肝,就要一块钱了。事后对说陈本虚:
“怪不得,你有这样子的好领导,广播站,才常常念你写的诗歌。”
就是这样子,他一双大脚,一顶草帽,一双解放鞋,跑遍了我们雪花城的山山水水。只要是你一打上了,业余作者的标签,那他对你,就更加是热情如火。
你给他多少稿子看,他都会认认真真地,给你一五一十提意见。完了之后,感觉到好,那就帮你四处推荐,那可以说,是不遗余力的。
而且谭老师这个人,应该还是古今中外,作家里头,唯一的一个唯一,这也是只有在我们的这个情况下,才会出现的情况。
那就是作为一个执笔人,跟着三个老革命一起,写出来了三部,逾百多万字的长篇小说。第一部,叫做《朝阳花》,那是连自己名字,都没有能够署上的。
第二部,叫做《太行儿女》,是与老战士,陈范连合作的署名。第三部,叫做《风雨故人来》,与王书波合作署名。
最为谦卑的他,自己作为一个主要的执笔者,一回回的,自己的那个名字,都是要放在后面。
陈本虚的短篇小说,《清清沱江水》。谭老师一开始,还是在县文化馆的《神奇》发表之前,就看过了初稿。
那时候,陈本虚主要还在写剧本。谭老师与陈本虚,只是一个作者与老师的神交,也没有那么过多的,什么单独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