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王华早早起来做好早饭，给小姑娘留言后就直奔公司，想看看老胡在不在。上周六他没去公司，老刘电话告诉他胡总没来。这个礼拜只需要上三天班，就到春节假期了，春节前这最后几个工作日，王华准备每天都去公司看看，虽然老胡这几天过来的概率无限接近零，但万一呢。
到了公司，老胡办公室还是锁着没人。王华真的有些担心了，周末这两天，他一直打不通老胡电话，老胡也没联系他或小姑娘，只是发了一条短信过来保平安，说一切都好，让王华多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激化矛盾，他和几个股东已经碰过面，正想办法解决问题。
过了一会儿，老刘也到了，和王华一样，第一时间直奔胡东山办公室。王华冲他勉强笑笑，老刘回他一个同样勉强的笑。
两人来得太早，公司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个，王华不想回家，怕姑娘看出端倪不好解释，就和老刘一起，坐在企划部发呆。
商务妹纸由于车票的问题，已经提前请假回家了，临走前还让老刘不要着急，相信胡总会有办法渡过难关的。
策划妹纸一周前就请了假，要和男朋友去国外旅行，突然发生这个事，就想留下来和他们一起等等看，老刘哪里会同意，改行程？那得浪费多少钱，机票酒店、景点门票，这些加起来可不便宜，所以执意让她按原计划出行，策划妹纸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王华说了一句：
“你男朋友总是无辜的，他应该也是早就请好假，就想和你去玩儿的，别让公司的事影响你们私人感情，也别浪费人家的心意”，这才说动策划妹纸按照计划出行。
两个妹纸都没在，所以此刻，企划部只有他们两个人，百无聊赖地坐着等消息。
就在两人坐到中午，准备出去吃午饭时，前台妹纸进来找老刘，看到王华也在，不禁一怔，犹豫着没开口，直到老刘纳闷地问什么事，前台妹纸才小声说，有人在清理胡总办公室。老刘一楞，随即立刻就怒了。
王华也很生气，老胡还没回来，谁敢的？今天老子看看谁敢动！两人当即冲了出去，前台妹纸下意识想拉住王华，最终还是缩回手。
两人怒气冲冲跑到办公室，却看到乐玫，她居然来了，还坐在胡东山办公室里。
两人气势一滞，还是刘经理先反应过来，沉声开口：“乐总，这是胡总的办公室。”
乐玫看到他们两人过来，心中了然，一边不经意瞟一眼前台的位置，一边伸出右手，笑眯眯地指了指门口，示意两人去看。两人看过去，都有点摸不着头脑，这门不还是那个门，没什么特别啊？
乐玫见他们没理解她的意思，索性站起身来，走过去指着门口的牌子，牌子上赫然印着：总经理办公室。
两人此刻才明白过来，不禁面面相觑，嚣张气焰瞬间低迷，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按照职位职级，乐玫的的确确是总经理，而老胡只是音乐总监，只不过乐玫向来是在总公司办公，老胡在新声一直以来又都是一言堂，所以日子久了，大家对老胡鸠占鹊巢几乎习惯了，甚至大多数人没意识到，新声音乐的总经理，另有他人。
于是，现在乐玫回来，要坐总经理办公室，两人怎么想，好像都没问题，人家本来就是总经理嘛，合情合理。。。
刘经理一时语塞，王华干脆胡搅蛮缠道：“但胡总的东西都在这里，万一。。。”
话还没说完，乐玫已经指给他看，沙发旁的一个纸箱子，笑着说道：“都在这里，你们来得正好，带过去帮胡总保存，以后快递给他吧。”
王华心里这个气啊，就甭提了，但又实在没什么办法。面对笑眯眯的乐玫，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受力，说不出的憋屈，最后只能抱着箱子，和老刘一起返回企划部。
两人相顾无言，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憋屈，连午饭都没心情吃。
第二天，乐玫召开新声音乐管理层大会，还有一天就要放假过春节了，虽然不知道，这时候她还开什么会，但到底公司的几个经理都过来了，只是会议室里死气沉沉的，几乎没人有沟通交流的欲望。
乐玫也不计较，就当没感觉到气氛凝重一般，微笑着开口：“最近公司里，发生了一些事，想必大家心里，都存了些意见和质疑，我能理解。”
见没人给反应，乐玫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对于胡总的离职，我个人深感遗憾。不过，公司毕竟不是慈善组织，职场也不是幼儿园。没有谁必须在公司干到退休这种说法，各位都是中层干部，是公司的中坚力量，希望日后，我们可以合作愉快，像胡总在的时候一样，努力把工作做好。”
众人反应平平，眼看着要冷场，词曲部经理忽然跳出来热烈鼓掌，掌声忽然响起，在这静谧的会议室里显得尤其响亮和突兀，其他人或疑惑或皱眉看着他，也不得不应景地拍几下手，王华手放在桌子上，动都没动。
词曲部经理谄媚地对乐玫露出八颗牙齿，笑着开口说道：
“乐总您说得对，公司嘛，就要有公司的样子，其实胡总之前的很多决策，大家都是持保留意见的，现在乐总你来了，很多事终于能理顺，大家说是不是。”说完就对几个平时玩儿得好的部门经理使起了眼色。
老刘、行政经理、人事经理、财务经理听到他这番话，都皱起了眉头，这话说的，你要表忠心就表忠心，拉踩胡总做啥，一点素质都没有，什么东西。
其他几个部门经理收到词曲部经理的眼色，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内容无非是胡东山以前的决策流程存在很多问题，现在大家在乐总领导下要拨乱反正，要再创辉煌什么什么的。
王华是跟着老刘进来的，本来这个会跟他没关系，他又不是管理层，按理是没资格参加的。但他想着，看万一乐玫要说什么总部的指示，听一听回去和老刘分析分析，看会不会对老胡有利，而且一个人坐在企划部的空房间里也实在无聊，于是就跟着老刘一起混进了会议室。不知道为啥，乐玫明明看到了他，却什么话也没说。
看大家都在虚与委蛇，乐玫也没什么正经事，王华就有些不耐烦了，想着还不如不来参会，待在企划部倒还清静些。忽然听见词曲部经理那么说老胡，立刻就火气上涌，但好歹他还记得胡东山之前发给他的，提醒不要意气用事的短信。就想忍忍算了，开完会就回家，明天爷不来了，在家陪姑娘休息去，不看你们这帮东西的嘴脸。
此刻听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暗戳戳踩胡东山捧乐玫的意思，负面情绪积累地越来越高。王华心里一再提醒自己，别激化矛盾、小不忍则乱大谋，只是胸中一股意气奔突冲击，不吐不快。最后，强忍的情绪终于爆表，怒气值直冲天际。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大家正说得兴高采烈，气氛高涨，忽然间王华笑了，他笑得如此肆意，如此大声，正说话的几人瞬间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略显吃惊地看着他。
大笑之后，王华满脸笑容，站了起来，挺胸抬头，腰背笔直。
前台妹纸被乐玫叫来记录会议内容，此刻看王华这副样子心中大急暗叫糟糕，不加掩饰地冲他摇头。老刘意识到了什么，暗里一咬牙，表情严肃，也缓缓站了起来。
王华离开座位，慢吞吞走到刚才开口遍地胡东山的几人面前，盯着他们，几人心虚地错开视线，王华开口轻声说道：“没想到，你们几个东西，能让人恶心到这个程度，以前，倒是小看你们了。”
此言一出，会议室一片安静，但一些经理看向王华的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胡总是个什么样的人，按说，我是没什么发言权的，大家跟着胡总时间好像都比我长，想必有很多自己的理解。这几个傻逼说的，是不是真实情况，大家心里应该也有自己的判断，毕竟公道自在人心嘛。”
几人被骂，登时大怒，但众目睽睽之下，气势微弱，只嘴里不断重复着“胡闹，不像话”这样没营养的话。
王华既然开了口，没解气之前就不打算停下，于是继续说道：
“古人云日久见人心，又云久入鲍鱼之肆，老子今天开了眼了，古人诚不欺我啊。”
一个小领导终于被激怒了，站起来大声呵斥：“王华，你怎么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别忘了，你的合同还在新声呢！”
话里威胁的意味，已经不做掩饰。
乐玫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这时候竟然没有出声，也没有阻止王华，只是静静地旁观，眼中神色莫名。
前台妹纸在王华开骂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今天绝不会善了，叹一口气，把笔一丢，靠向椅背，但眼睛始终黏在王华身上。
王华转头看向那个呵斥他的领导，看面孔不大熟悉，好像是后勤负责什么来的，忘记了。
“人，和畜生的区别，看来，你不知道啊。”
几位经理都是有点年纪的人，其中最年轻的也35、6岁了，哪里受得住王华这种小年轻的气，纷纷开口和他吵起来，老刘立刻上来帮腔，和他们对骂起来，王华此刻却不再搭理他们，转而看向乐玫。
老刘顺着王华眼神看过去，见他盯着乐玫，心里一惊，“这就没有缓了”，于是顾不得还在对骂的几人，急急冲过来就要拉王华出去。
行政经理、人事经理、财务经理拼命对王华摇头使眼色。
几个小领导上来抓着王华的衣领就把他往外拖。
前台妹纸用手捂住了脸。
但此时，没什么能阻挡王华说出想说的话，他笑着开口：“乐总，能否请教一下。”
乐玫伸出右手，阻止其他经理上来拉王华。
场面僵住，一时没人敢说话，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乐玫安坐于主位没动，自小良好的教育，让她习惯于时刻保持从容淡定，至少从表面上看，颇有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味道，她甚至还对王华露出温和的笑。
但说出的话却并不温和，“小王，对吧，我一直有听你的歌。可能你还不知道，总部那边非常看好你，明年希望你能再接再厉，争取写出更多作品，再上一个新台阶。如果新的一年里，你还能保持像今年这样，高质量的创作水准，我这边会和总部建议，明年年底，给你换成A约。”
乐玫这话一出口，所有人，包括老刘都震惊了。
要知道，新声音乐现在还没有签过A约呢，最高的是二线歌手叶泽明的b级合约，王华如果真的拿到A约，这其中意味着多少资源多少钱，众人心里想都不敢想。
而且王华现在还只是c约，直接跳到A约，这并不是跨越了一个b级合约那么简单，大多数艺人，努力一辈子，也够不到A约的门槛，王华这才几岁，就能上A约了，毫不夸张地说是一步登天都不为过。
王华看着乐玫，乐玫对他温和地笑，于是他也温和地笑，“在这个会议室旁边，那间小会客室，”说着他伸手指了指会客室的方向，“我第一次到公司来，就是坐在那里面，紧张地等胡总。当时还遇到了，梁陈晓薇女士，”王华露出一丝缅怀，转瞬间又被坚毅之色取代，“当时公司和我签了c级合约，我很满意。直到今天，也很满意。”说着直视乐玫双眼，乐玫脸上笑容逐渐消退，看起来端庄大气，凌然不可侵犯，王华却笑笑，接着说道：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以前，我靠，我竟然觉得，那是很久以前了。其实时间并没那么久，也就是我和公司签约之前的事儿，有个赵主任和我说，给我50万，再加上留校机会，还有。。还有什么来着那个叫。。哦对了，在专业刊物上发表论文去拿政府特殊津贴，哇哦，好长的名字我差点想不起来了。”
会议室里静悄悄，所有人都看向王华，大家心里明白，此刻恐怕是这个年轻人在公司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发疯了。
“这些条件，换我去陷害一个人，你知道，最有趣的部分是什么吗？”不等乐玫回答，王华自顾自说下去，“最有趣的是，他和你们一样，也提到了合同。”
王华说完这句话，脸上笑容已经退了个干净。
“你知道，他用什么威胁我吗？我的毕业证书。你知道我对他说了什么吗？”王华冷冷看着乐玫，乐玫也冷淡地看着他。
“我和他说，我去年买了个表。”
说完，离开，回家。
这破地方老子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