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桩旧事，剑访长安
“咳咳咳！”
“尚书千金可以起来了！”
顾长安终究还是没死成，竟然是被宫里的太监救了。
这太监名叫洛魏，四品，带班太监。
大家称呼他为洛带班。
武功很高，能力很强，年纪似乎才十七岁就爬到了这个位置。
“哦！”沈绾应了一声，红着脸连忙起身。
心里此刻是又羞又恼。
羞是又抱到顾长安了，还护住了他。
恼是自己有些蠢了，刚才只顾着护着顾长安，竟然忘了自己会武功，应该拔刀宰了那几个刺客才是。
沈绾起身后，便想着去扶躺在地上的顾长安。
但刚伸出手，便被顾长安躲开了。
“咳咳咳，劳烦洛大人扶我一下！”
“是，侯爷！”
洛魏上前把顾长安扶起。
沈绾看到这一幕，心里委屈极了。
为何让其他人扶，不让自己扶。
难道是因为徐帧向自己提亲的事情生气？
想到这，沈绾只觉得鼻子更酸了。
她下午去顾府就是想解释，但谁知被那个女人拿话扎了一下午，扎得她死去活来。
洛魏扶起顾长安的瞬间，为他浅浅把了一下脉。
虽然动作很轻很快，但是顾长还是发觉了。
但他没有点明此事，想看看这个洛大人是干嘛。
半夜出现在此，还救了自己，还给自己号脉。
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
因为他跟洛魏并没有啥交情。
但他能感受出来，洛魏表现出来的那份关切之意。
“多谢洛大人出手相救！本将军感激不尽。”
顾长安站定后，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行了一个礼。
洛魏赶紧回了一礼。
心里只觉得有些动容，别人都称他为洛公公，客气一点的称他为洛带班。
只有这顾将军，从来没有拿异样眼光看他们。
那丝尊敬是演不出来的。
“侯爷客气了，在下今日当值，看到侯爷离开时，步履有些虚浮，心里担心于是前来看看。没想到，还真遇到了贼人！”
这下顾长安更加迷糊了。
自己有这样一个朋友吗？
弄得顾长安有些感动。
但洛魏出言。
“侯爷，请恕罪，刚才扶起侯爷之时，偷偷为侯爷号了一下脉。”
洛魏的言语有些急切，似乎真的在为顾长安着急。
但顾长安咳嗽示意。
“咳咳咳，劳烦洛大人派两个人送尚书千金回府吧。”
洛魏会意，顾侯爷是不想让沈家女听到他的事情。
洛魏心里有些唏嘘，造化弄人啊，他知道顾侯爷心仪之人是沈家女郎。
但沈家女郎钟情之人却是九皇子。
而且九皇子今日已经前去尚书府提亲。
九皇子和沈家女郎感人至深的故事，也传遍了长安。
佛家说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顾长安又转过身，对沈绾客客气气行了一礼。
“感谢尚书千金今日搭救，来日定命人备上厚礼到府上感谢。”
生疏！
沈绾只感到无比的生疏。
她是高门贵女，平时最注重礼仪。
她认为男子就应该风度翩翩，举止有度。
此刻顾长安对她，在礼法上做到了最大的尊重。
但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她知道顾长安的意思，不想让她听到他和洛公公的谈话。
她更知道顾长安不是刻意不想，而是顾长安就把她当成了一个陌生人。
礼，离也，疏离。
“小桂子，小玄子，你们送沈千金回去吧。”洛魏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沈绾此时立于空巷，冷风不时穿巷而过。
她心更冷。
按照礼数，她应该谦虚一下，表示举手之劳，不必在意。
但她没有，反而是一声怨怼脱口而出。
“不劳烦顾侯爷了，我想散散步！”
沈绾声音也满是冷意，还有那化不开的幽怨。
但说完，她就后悔了。
她不想凶顾长安的。
但顾长安把她推开，她真的很难过。
怎么办？顾长安不会觉得自己是个使性子的大小姐吧？
幽怨与后悔交织，此刻沈绾心里无比拧巴。
她眼巴巴的看向顾长安，但顾长安却是拾起伞，没有看她一眼。
更难过了。
眼睛更酸了。
顾长安不知道这个人到底要干嘛。
但也没再管，因为礼仪到了，以后出事也有个说法就行了。
毕竟长安又不是他顾长安的。
捡起伞后，拍打了一下粘在伞面的雪。
“洛大人今日护我周全，不知可否邀请洛大人一起走两步啊？”
“求之不得。”
这...
顾长安更不解了。
这小子怎么这么自来熟？
但言语之间的诚恳真切，似乎是好朋友一般。
不行，得弄清楚。
反正他现在生死都置之度外，也没啥禁忌。
但还没等他开口，洛魏便道。
“适才把脉，侯爷脉象紊乱，体内真气全无，而且心力渐弱，这是...”
顾长安沉默了一瞬，这小子是真关心自己啊。
于是笑了笑，便准备开口。
但又下意识往后面瞥了一眼。
顾长安眉头一皱，这人怎么还跟着。
大半夜的不回家睡觉，在这冷街凄巷瞎转悠啥。
顾长安见过千年后的世界，倒不会认为女子抛头露面有啥不妥。
只是眼下这长安也没啥玩的啊。
更主要的是，他不想让那个人知道自己的事情。
但正如那人言外之意，长安城又不是你家的。
惹不起还躲得起吧。
顾长安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洛魏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一瞬间，沈绾想到了很多。
最终化作一声叹息，继续跟了上去。
顾长安见人又跟了上来，也不想管了。
毕竟洛魏还在一旁等着自己答复呢。
“劳烦洛大人费心了，这是我旧伤了！”
“曾经救过一溺水之人，把那人托上岸后，我正准备上岸时，不慎跌回湖中，被湖里的铁刺刺穿了肺腑。”
沈绾步子硬生生停下了。
脑袋仿佛被重物击打，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原来他为了救自己还被铁刺刺穿了身体。
她摇了摇头，努力打听精神，现在不是伤怀的时候。
“本以为会死在湖中，但幸得被家师所救，堪堪留住了一条命。”
顾长安说到这，看到洛魏脸上满是凄然之色。
他更不解了，难道自己真认识洛魏，但是时间太久忘了？
还是，洛魏是自己小迷弟？
这倒不是他自己吹，他顾长安的名头在这天下，还是能收获一大波的粉丝的。
“其实家师早就帮我卜过卦，说我命中有两劫，其中一劫是十一岁那年，不可入水。”
“家师是在我五岁时说的，遇到落水之人时，我已经十一岁，早就把家师的嘱托忘了。”
讲起往事，顾长安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他的确需要个倾诉对象。
恰好，不知为何，顾长安觉得洛魏很值得信赖。
“况且就算记起，当时情急，四下无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是，我尚且不知道那被救之人是否活了下来，希望他能活下来吧。”
“侯爷是真正的义士啊！远胜过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世家子了！”
顾长安眼皮跳了一下，好家伙，这洛大人也是性情中人啊。
“洛大人谬赞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罢了。”
“所以侯爷现在这...是和那事有关？”
“是啊，昔年征伐草原时，从戎金人手中救下一个老先生，竟然是前朝致仕的太医。”
他话还没说完，洛魏便脱口而出“那太医说啥？”
顾长安：....
兄弟，你咋个比我还急？
“他为我诊治过，伤了根本，治不好，年少时，没啥影响，但加冠前后便会发病。”
“想来这是第一次发病...”
顾长安看到洛魏脸上满是哀伤，心里疑惑更甚，正准备发问之时。
“顾大人是否会好奇，在下为何会如此？”
“嗯！”
“只因大人曾救过在下...”
听完洛魏的叙述，顾长安这才知道自己与他竟然还有这般渊源。
洛魏本名楚魏，是长安一个小族楚家的庶出子。
但母亲染病，家里却不给钱治病。
嫡子趁着老爹外出数月之际，派人把两人殴打出府。
他娘风寒未好，又添新伤，很快就撒手人寰。
嫡子怕老爹归来问罪，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竟然想买凶杀人，斩草除根。
但被顾长安遇到了，当时他便命人彻查了此事。
还派人给了洛魏二十两银子，让他能安葬他母亲。
谁曾想，当年随手为之的一件事。
今日却救了自己。
虽然顾长安觉得没必要救。
对于目前的状态，顾长安定义为：姑且活着，死了不怕。
不过，知恩图报，挺不错的。
洛魏这个人值得结交。
“原来是你啊，一晃几年，你都这么大了。”
“是啊，侯爷，时间真快啊，当初你救我之时，还是守备，现在已经是柱国大将军了。”
“只可惜啊，老天爷不开眼，让侯爷蒙受此难。”
洛魏心里暗暗决定，回去后定要搜集天下灵药和名医，来为侯爷治病。
人与人之间的熟络很奇怪。
有些人，相处一辈子，可能也没真正走到对方心里。
但有些人，才相处几分钟，便感觉倾盖如故。
看着洛魏神色不佳，看来还是在为自己身体担心。
顾长安笑着安慰道。
“没事的了，生死之事，淡然处之就好。”
“你也别一口一个侯爷了，痴长你几岁，你我一见如故，我又无兄弟姐妹，不如你我结为兄弟如何？”
顾长安拍了拍洛魏的肩膀，笑着看向他。
洛魏闻言，瞳孔巨震，心里有些感动和震撼。
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位极人臣的顾侯爷竟然不嫌弃他一个残缺之人，还要跟他结为兄弟。
“侯爷，这如何使得，我一残缺之人，恐折辱了侯爷！”
“哎，还以为你小子是个豪爽之人，没想到也这般弯酸迂腐。”
顾长安激他一下。
洛魏果然急了，连忙说道，“侯爷不弃，那日后我便唤阿兄，可好？”
哈哈，这小子挺上道的。
又多了一个朋友。
这是顾长安今晚笑的第三次。
沈绾在心里默默数着。
看着前方交谈甚欢的两人。
沈绾心里生出一种感觉，自己与那融洽的氛围格格不入。
那是一种真正的平等之交，没有权势等级，没有其他异样眼光。
沈绾不禁喃喃：顾长安，你为何这般好？
她心里有些黯然。
她又想起了下午被那女人扎心的话。
那些话虽然很扎心，但都是实话。
那些都是她犯下的罪孽。
如果把她和顾长安的发生的事，摆到世俗明面上。
沈绾笃定，就算问一万个人，她能否跟顾长安再续前缘，哪怕这缘是孽缘。
估计会有一人会支持他们能走到一起，因为那人癔症犯了。
剩下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不是支持不支持的事，而是巴不得自己去死。
毕竟她是一个毒妇。
害了自己夫君。
害了自己孩儿。
害了夫君全家。
害了京城大半百姓。
而这一切的缘由，竟然是为了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但凡她多留心一点，也不会被徐帧和沈千月两个贱人耍得团团转。
但凡她多留心一点，也不会错认救自己的人，导致自己和顾长安错过了一辈子。
但凡她多留心一点，也不是至今连顾长安的喜好和兴趣都全然不知。
上一世，她掌握了天下人的信息，唯独漏掉了顾长安的信息。
凡此种种，她如何配得上光明磊落，霁月风光的顾长安。
她是愈发不知道自己上一世是哪里来的底气，看不上顾长安。
或许源于成见。
源于道听途说。
沈绾自从重生后，做过最大胆的梦便是——
顾长安如前世那般，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娶自己，自己青丝绾正、凤冠霞帔嫁给他。
但这梦太美好，太大胆了。
沈绾都只敢偶尔拿出想想。
她一切谋划都是朝着这个梦去的，但刚起步，还没啥成果。
但她也清楚，可能造反成功的概率都比她能顺利嫁给顾长安的概率大。
也不怪她这样想。
因为横亘在她与顾长安之间东西，光上一世的那些恩怨情仇就已经宛如迢迢银河。
这还是在顾长安不知道或者没重生的前提下。
更别说现在又多出一个女子。
虽然那女子嘴巴很恶毒，但看得出她深爱着顾长安。
更要命的是，这女子也是重生的。
看得出，她和顾长安之间可没啥深仇大恨。
相反，顾长安还对那小浪蹄子贼好！
想到这，沈绾的小手不禁攥成一个小拳头，藏在衣袖里，皱着眉头看向前方的顾长安。
但沈绾同样有一个备用的梦。
只不过那个梦太过黑暗，太过刺激。
她也只是偶尔想想。
立足最低目标，追求最好目标。
正在沈绾吃味之时。
她又听到了洛魏爆出了一个不得了的劲爆消息。
“阿兄，你可知最近江湖上有一件事情与你有关？”
顾长安一愣，这还真没关注。
不过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自己怎么跟江湖扯上关系了。
“不知。”
一旁的沈绾也竖起耳朵，加快了脚步。
但不知为何，她隐隐有种感觉，似乎没啥好事。
“离山剑阁圣女出关了，正往长安赶来。她准备在京城设剑台，欲剑访长安！”
顾长安：“？”
沈绾：“！”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离山剑阁素不相识啊，也没啥来往。”
“阿兄，离山剑阁圣女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天家长公主：徐霜池。”
顾长安还是没理解这跟自己有啥关系。
但沈绾的瞳孔巨震，一些死去的回忆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