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末以武悦的下落,要求武蒙给他跪下。
武蒙青筋暴露,双眼通红,恨恨的瞪着他。
玉骨看了眼尤伶那正在酝酿诡计的鬼祟模样,对武蒙道:“他不会告诉你的,我们可以从别处找到武悦的下落。他一直想把武家赶尽杀绝,他既然没杀武悦,定是武悦对他而言有重要用处。”
武蒙正在崩溃的边缘,玉骨的话让他冷静了几分,他呼吸困难,浑身颤抖,似乎下一刻就要抽搐,却仍是问道:“我娘和我兄长……”
寒肖听了圭末半日的疯言疯语,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将圭末的头狠狠碾在脚下,劝他善良。
圭末却仍是高声道:“你两个兄长身首异处,脑袋被挂在天作城的城墙上,变成骷髅后又被他们拿云当球踢,至于你阿母,你们家的男仆都知道,她很白,风韵犹存……”
不等他说完,寒肖踹了旁边那刽子手一脚,夺过他手里的砍刀,一刀将圭末的头砍下。
圭末血浅当场,人头当即在地上滚了几圈,到死还是那副狰狞的笑。
武蒙的表情木讷了,等所有的人都离开后,他仍是跪在那里,无论别人跟他说什么,都无一分回应。
玉骨让小然、寒肖和索宴等人散了,让武蒙一个人冷静冷静。
她自然有几分感同身受,但她向来不会宽慰别人。
主人当年沉浸在痛苦中,也是这般麻木,无人敢打扰他。
因为每当他沉浸在痛苦中时,过不了多久,那个祸灵就会来,打扰过他的人,只有她有命活了下来。
玉骨看了眼窝在角落里仍然灌酒的武蒙,见他如此,她心情也不大好。
这个武蒙,每每独自悲伤的时候,总能让她想起主人。
武蒙知道玉骨来了。
他已经两日没跟人说一句话了,但玉骨对于他,总是有几分不同的。
“大首领,我似乎……留不下任何东西,留不住任何人。”
他想起决定跟着大首领的当日,她就答应会替他做主。他其实并没抱什么希望,只是希望跟着她,毕竟她是第一个想要收留他的人。
他自小就走街串巷,那些人莫名其妙的躲他避他许多年,他以为自己是个倒霉蛋,性格也不讨喜,才会令人心生厌烦。
直到后来他成了大首领身边的人,那些人一改常态,甚至对他阿谀奉承起来,他才知道那些人是因畏惧圭末,才如此待他。
武蒙的话,让玉骨眉头轻蹙,她倒是没有那么多人想留住,她只想留住主人,但主人对她来说就是全世界。
可当年也是无论如何都留不住的。
她想跟武蒙说,纵使她当年无论如何留不住主人,但五百年后,他们还是重逢了,只是这话终究没法说出口。
她此时还不想告诉武蒙,她其实是个妖精。
“我已经派人去找武悦了,另外也想了其他的办法。”
玉骨想说一句让武蒙放心,但是想起望儿的姐姐,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谢大首领。”停顿了一瞬后,武蒙回道。
“圭末的家人我已全部处理了,圭宅已经改成武宅,那里原来就是你的家,你想住就住,反正以后你会有自己的将军府。”
“谢大首领。”武蒙又道了一句,仍是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他又猛灌了一口酒。
“你是留在关山,还是跟我去阳城?”玉骨问道。
玉骨本来想让武蒙带着最后两千奴隶去泽园,再过几个月,申屠氏将成为第一个没有奴隶的氏族。
但是看武蒙现在这情况,还是算了。
武蒙听闻玉骨此言眸子瞬间一亮,站了起来,晃了晃身子,猛的一口将壶里的酒全部灌下,说话的力道也重了几分,不是刚才那般不死不活了,他道:“属下誓死追随大首领!”
玉骨怔了一下,这话听着有点熟。
她当年有句口头禅,那句话是:“属下誓死追随主人”。
八月十九这日,骁违一行人已在兴奇氏境内走了两日,准备穿过兴奇氏的王城甘平往阳城去。
兴奇氏大首领是骁渊,骁渊的曾祖父和骁违的曾祖父是亲兄弟,因此举奇氏与骁氏紧邻,百年前是一个氏族,两族很有渊源。
这样的氏族,天下太平时或有争端,一但到了乱世、衰世,就会抱团取暖。
玉骨刚做申屠氏的大首领时去过一次甘平城,也见过骁渊一次。甘平在申屠氏衰落时也曾薅过申屠氏的羊毛,但那时骁渊哪里会知道将来会有这么一个叫玉骨的女郎,腰上佩戴着炎圭玉,以司空府少夫人和申屠氏新任大首领的双重身份来跟他讲道理。
那次玉骨觉得非常顺利,她一开口就是三十八金,骁渊承认自己驭下无方,立刻道歉,然后将三十八金全部奉上。
她也是后来才想明白,为何这一趟走的会如此顺利。
终是借了主人的光。
她却忘了,她是在为谁办事这一初衷。
甘平城的郊外,有一家可容纳百人居住,千人补充粮草的驿站,紧挨着驿站有一家酒肆,这酒肆是私人铺子,往往能挨着驿站开的铺子,东家都不是小人物。
驿站宽敞,但陈设、饭食等都简单,驿站有一个很大的草棚,十个马厩并成两排,能容对少三百匹马在这里同时喂食,同时还有能存粮三千石、五千兵器的仓库。
驿令是驿站的首脑,驿丞官协理驿令,一个驿丞官管着两百人的迎来送往,骁违一行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甚是惹眼,早有候在驿馆附近的驿卒去通报,自有一个驿丞官迎了出来。
骁违虽衣着简朴,比之冷峻和宇南等人并不突出多少,但因着一身不怒自威的样貌,更易引人注目,加之宇南与骁违言语间讨论如何安顿,口口声声道骁违为少主,驿丞官知他是整队的头目,便要与他说话,问他来历。
驿丞官还未开口,宇南便亮出司空府侍卫的牌子,那驿丞官当即面露惧色,后背生起一层冷汗,深深揖了一礼,甚至不敢再抬头与他对视,连说话也不大流畅了,小心翼翼示意一个驿夫去告知驿令官人。
“这……这位官人,不必麻烦您亲自动手,小……小的来给您牵马。”
驿丞官很怕骁违,怕他进马厩,怕他进粮仓。
若是遇上其他官人,搪塞搪塞也就过去了,实在不行使几个钱,摆一桌美食美酒,找几个小美人就能搞定,但是司空府的人办事向来寡情少恩,雷厉风行,并且大权在手,能直接让整个驿站的相关人员人头落地。
他们这个驿站,是个空壳,没有一匹战马,没有一石粮。
骁违没有说什么,将念骨交给他,驿丞官接过,然后又去接宇南的马,点头哈腰的去接冷峻的缰绳时,冷峻冷眼看了他一眼,却没理他,接过如玉的马,牵着两匹马去了马厩。
那驿丞官不想让他去,但也不敢拦。
骁违知道驿丞官在想什么,并不打算查看更不想追究。
如今天下这般凋敝衰弱,又能怪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