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文通昭,告于祖堂,以慰先灵.....董事长，一路走好。”
青色草坪上，一众黑衣白花的亲属，站在了陵墓前。
谢知秀戴着一个宽大的帽子，遮得几乎看不见眉眼，黑白遗照被谢闻祈抱在怀里，他哽咽着，频繁地取下眼镜擦眼泪。
前来参加葬礼的谢家大少爷，无视周遭，将手里的鲜花放在了生母的墓碑前，沉默地上了一炷香。
“亲属鞠躬，送别！”
“合棺——！”
谢青延的骨灰盒，放置在了陵墓内，准备封墓。
吊唁的宾客对着墓碑鞠躬，头戴白花的姜妩，面容苍白憔悴，有些走神地看着这一切。
“谢夫人，节哀。”
姜妩突然听到这一声安慰，回过神来，面前一脸儒雅的中年男人，正目露怜惜地望着她。
“您是......？”
姜妩声音柔柔，眉眼露出困惑的神色。
“我姓白，跟青延相识多年，今天来送他一程。”
中年男人眼含笑，眸光里带了几分看小辈的温和。
“谢谢。”
姜妩看了他一眼，表情柔弱，鞠躬回礼。
一旁，有人认出这人，忙上前殷勤地招呼。
“白总，好些时间没见着你了，最近太忙吧，真是辛苦你了。”
“还好，都是该做的。”
中年男人有些歉意，冲她点了点头，同那人走到一旁去说话。
“白庆贤........”
直到对方的身影走远，姜妩脸上的表情才冷了下来，垂眸低语，眸光中寒意森然。
“喂！小贱......咳，姜妩，我查过了，你跟我大哥根本就没有登记结婚。”
谢知秀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走到姜妩面前，宽大帽檐遮挡着脸，下巴的青紫和肿胀，依稀可见。
这一声质问，她倒是压低了声音。
闻祈叮嘱过，这是姜妩的把柄，拿捏在手里，这小贱人以后也能为他们所用!
“哦。”
姜妩默默分出些许心神，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在众人看不到的视角，看向谢知秀，眸光带着看小丑般的平静。
“张叔也是个老糊涂的东西，你登堂入室骗了大家，我还真当大哥娶了一个小丫头片子......你什么表情？”
姜妩的反应，出乎谢知秀的意料。
这么大的把柄在她手里，这小贱人竟然没有惊慌失色，哭哭啼啼求放过？
“姑小姐，还真是跟青延说得一样。”
少女面色苍白，唇边噙笑，明明没有任何讥讽之色，谢知秀却莫名的心底不舒服。
“我大哥说什么......你别想着转移话题！”
姜妩看着她，唇角微翘，轻轻笑了一下。
谢青延病重时，确实叮嘱过她，说谢知秀性格偏执，几年前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经常控制不住情绪，需要吃药。
一旦情绪失控，就宛如疯狗乱咬。
“我这个妹妹，总是自作聪明，又蠢又坏，一向没有脑子，做起事来也不管不顾，格外闹心，你避着她些！”
她声音不大，又轻又柔，却恰到好处地刺激着谢知秀的神经。
“你胡说什么，大哥怎么可能这么说我......”
谢知秀羞恼至极，回过神，见四周参加葬礼的人都注意到了这边。
她声音立刻大了起来：“呸！少扯这些，你跟大哥都没领证，把这事儿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
“小姑，我确实是谢青延的妻子，肚子里怀的也是他的孩子。”
姜妩压下唇边的笑意，低下头去，声音委屈又无措。
这场戏既然要唱，那就唱得人尽皆知好了，她面上带着柔弱，内里却也不过是冷眼旁观的看客。
“她怀了孕？董事长还有个遗腹子？”
“和董事长没有领证还敢登堂入室，怕不是想凭肚子里的孩子，分谢家的家产吧？”
来参加的宾客，有许多都是刚知道谢青延临终前娶了个年轻老婆，听到她怀孕的消息，都有些意外。
“......”
窃窃私语中，谢闻舟思绪游离，他方才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争执，这会儿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姜妩的身上，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这些视线，有探究，窥视，讥狎.....而视线中的少女，低垂着头，面色苍白柔弱，似乎随时都能倒下去。
“姜小姐，你跟爸在国内确实没有过婚姻登记......我们也不能凭你的三言两语，就把你当成是爸的妻子。”
谢闻祈匆匆走了过来，拉过谢知秀，扶了扶眼镜，神情犹豫地走到姜妩的身边。
“你要是有什么苦衷尽管说出来，没必要撒谎骗大家。”
体贴的语气，却带着温和的质疑。
“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心思可不浅，肯定是趁着董事长重病神志不清，哄骗他，怀上了孩子。”
“指望这两兄弟，认下这么年轻的后妈，恐怕是不容易，我们就等着看戏......”
“遗嘱还没出来，谁知道有没有这小姑娘的份？”
亲属和宾客们议论纷纷。
“.......我可以证明，我没有说谎。”
姜妩的脸上还有眼泪，她怯生生地一一回看过去，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管家张叔。
“张叔，把东西拿出来吧。”
张叔一脸为难：“夫人，这个场合，怕是不合适啊。”
“孩子的确是谢家的血脉，我不能让他还没出生，就受这么大的委屈。”
姜妩抬头，手缓缓摸在自己的小腹上。
一直在人群之外的谢闻舟，注意到她这个动作，微微皱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
“谢家的血脉......”
他低声重复，一瞬心情再度变得复杂。
“演得可真像，还不知道这是哪来的野种呢。”
谢知秀冷笑，神色鄙夷。
“小姑没来得及参加我和青延的婚礼，不如现在看看，免得你遗憾？”
姜妩眼中含泪，唇边却带着笑。
管家张叔闻言，叹了口气，拿着手机，将某个视频文件点了群发，用的还是谢青延过去用的账号。
在现场的人，大部分，都在‘送别谢青延先生’的亲友和宾客群聊里。
消息叮咚，此起彼伏。
一时间，前来送别的宾客，都拿着手机，点开了视频。
“这是......董事长跟这小姑娘的婚礼现场？”
“谢总和夫人三个月前在国外注册结婚，三天前，又在教堂举办了婚礼，这是现场的视频。”
管家张叔忍着内心的羞窘，说完又按姜妩的意思，用谢青延的账号编辑了一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
做完这一切，他一张老脸有些火辣辣。
总觉得董事长的葬礼，似乎变成了一个舞台，而前来送别的宾客们，手机里都正在播放欢快的配乐。
“还真是结婚了？”
宾客们神情各异，都在低头看手机，视频里面，姜妩穿着婚纱和谢青延站在教堂里举行婚礼。
“让我们恭喜这对新人，走向幸福的殿堂。”
画面中，少女一脸笑意地看着谢青延，谢青延虽面有病容，却也一脸宠溺地看着她。
熟悉的婚礼音乐，在葬礼上响起，让一切都透出几分荒诞和滑稽。
“姜妩，我会对你好的。”
婚礼视频，卡在戴戒指的地方，骤然结束了。
“......”
谢闻舟垂眸，看着手机里穿着婚纱的少女，笑意柔柔地看着谢青延，他下意识握紧了手机。
这笑容，还真是刺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