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雨丝如织，姜妩和谢闻舟离开医院，回到谢家。
已经是黎明时分，别墅大厅内空无一人，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谢闻舟带着姜妩，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我告诉过你，阿无就是苏郁......她们也都是我，我想你早就猜到了。”
姜妩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神色冷郁。
谢闻舟嗯了一声，递给她一杯酒。
“不觉得我可怕吗？”
姜妩喝了一口酒，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
“我手上沾染的人命，可不止一条.....你确定要跟这样的我扯上关系吗？”
谢闻舟坐在她身边，对此的反应很平静，没有挣扎，没有不安。
他声音低沉，带着安抚:“你现在只是姜妩，等到事情结束，我会带你走......然后，不留遗憾地与你度过此生。”
“不留遗憾......度过此生。”
姜妩重复着，眼眶微红，感受着酒精入喉的涩意，她努力克制着心底的情绪，目光变得悠长。
“白庆贤在我面前死去，我并不觉得痛快。”
“也许我的仇恨，我那些不幸的人生，都只是南柯一梦罢。”
“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抱歉。”
姜妩回过神，勉强笑了笑，谢闻舟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扶摸她的头。
“都过去了。”
姜妩：“过不去的，这四年来，我只要做梦，就是爸妈死的画面，我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质问我，你为什么还没给他们报仇？”
这句话说出口，姜妩突然哽咽，无声的压抑地痛哭起来。
谢闻舟有些慌乱无措，抬手给她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你跟我说，我为了他们赔上我自己的人生不值得，我也想放下仇恨，好好地活下去，但我做不到。”
姜妩的身体微微颤抖。
谢闻舟心头一紧，他直觉怀中少女，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而这件事，甚至比给父母报仇，还有让她思绪混乱，让她无法面对。
“我大概没跟你说过......作为苏郁的时候，我遭遇过一场严重车祸，如果不是一个人救了我，我可能当场丧命，而不是变成植物人，躺在床上整整三年无法动弹。”
姜妩微微仰头，看向谢闻舟，眸光中透出几分悲伤。
“或许是前尘一梦，或许是我的记忆因为车祸受到了影响......直到最近我才想起，那个救我的人大概是一命换一命，当场死掉了。”
谢闻舟很认真地听，眸光有些心疼，不管姜妩曾经是谁，从她偶然透露的关于过去的回忆，似乎总是被不幸包围。
苏郁，阿无，姜妩......命运从不曾善待她。
“可是，当我从那场噩梦中苏醒，我发现救我的人还活着.....以至于我分不清，到底是醒来后的现在是真实，还是我昏迷前的悲痛记忆，是幻想。”
姜妩神色寂寂，困惑，悲伤，迷茫，让她无法清醒地去做判断。
“如果是梦，我希望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希望只是噩梦。”
少女的话，有些绕。
谢闻舟不知全貌，也无法完全地听懂她在说什么，只是他熟悉姜妩，也知道她此刻思绪混乱。
“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会陪着你。”
他低声安抚。
怀中的人也渐渐不再颤抖，沉默着，呼吸变得平稳。
谢闻舟低头，才发现姜妩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雪白的脸上，眼底的乌青有些明显，她看起来有些憔悴，似乎这两天都没有睡好。
“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幻吗？”
他轻声低喃，微微皱起了眉头。
......
清晨的阳光，洒在房间的木地板上。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和未散的酒香，混合成一种让人心安的暖意。
姜妩在床上缓缓醒来，眼神还有些迷茫，她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没有做任何混乱的梦境。
“我怎么睡着了。”
揉了揉眼睛，视线逐渐清晰。
姜妩环顾四周，才注意到沙发上的谢闻舟，他安静地睡着，侧脸轮廓在晨光中显得有些柔和。
“......”
她安静地注视了一会儿，轻轻掀开被子，赤足下床。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床头柜。
那里放着一个透明的小盒子，里面陈列着一枚被挖去宝石装饰的袖扣，上面只留下坑洼。
姜妩的目光顿住，伸手拿起盒子。
打开，仔细端详袖扣，指腹轻轻抚摸上面某处的划痕，心头微震。
“竟然，在这里......”
姜妩突然笑了，神色冰冷：“看来那小姑娘的哥哥，还真的来了荣城，进了谢家。”
“你在看什么？”
沙发上，谢闻舟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看到姜妩站在床头柜旁，手中拿着那枚袖扣。他愣了一下，坐起身来。
“你醒了。”
姜妩转过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将袖扣放回盒子里，归于床头柜原处。
“这枚袖扣，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谢闻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很久了，小时候的事了。”
姜妩一愣。
见她好奇，谢闻舟起身走了过来，坐在床边，拿起了盒子，将袖扣拿出来，在指尖摩挲。
他皱着眉，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小时候，我曾经也遇到过一次绑架，被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在山间小屋里，有一个小女孩救了我。”
“她带着我逃命，大山之外，还是山，要躲避那些绑匪的追捕，还要保证不能饿肚子没力气跑，那个小姑娘带着我在山间躲藏了好些天。”
“后来，她把我送到了镇上，张叔也找到了我。”
谢闻说完，见姜妩听得出神，才突然意识到，面前的人为什么会问这枚袖扣。
“她告诉我，她叫苏郁......这枚袖扣，是我送她的信物，我当时很后悔没有直接带她来荣城，后来叫人去找也没找到，再后来听到她的消息，是她病死了，她哥哥拿着这个胸针来了谢家。”
姜妩表情愣住，眼圈发红。
“原来，你还没有忘记......她啊。”
谢闻舟垂眸，神情微微不自在，哑着嗓子道：“你看，一切都是命运，错过的人，总会以另一种方式相逢。”
“拿着袖扣找你的人，他现在还在谢家吗？”
姜妩神色锐利，眼神里是谢闻舟从未见过的愤怒。
“他.....被我爸收养，成了谢家二少爷。”
谢闻舟说完，竟才后知后觉，谢闻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姜妩的哥哥。
但此前，他们两人都不知道，他也没有想到这一层。
“你说得对，一切都是命运，错过的人，总会以另一种方式相逢。”
姜妩笑了起来，神色古怪。
她站起身，声音发冷：“我先回自己房间了。”
谢闻舟拉住她的手，声音微急：“姜妩，等这一切结束了，你会跟我走的吧。”
他有些不安，又紧张，害怕再一次听到拒绝的答案。
姜妩眨了眨眼，眼睛有些涩意，她不敢回头看谢闻舟，用故作轻松的语调回应：
“好啊，到时候，我一定跟你走。”
姜妩离开，谢闻舟看着手里的袖扣，眉眼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