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行李,丁虚云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自己在水墨庠住了两年的屋舍,慢慢将房门锁上。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走向镇武镖局的路上,她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皇上……会不会娶我?他许我做女官,其实是想娶我吧?”这位朱师兄的相貌虽不是她钟爱的类型,但在人群中不失为佼佼者。何况他气质出众,谈吐文雅,身手不凡。“唉……皇上一定是全天下的女子都想得到的人吧?如果我不愿意,会被那些求而不得者唾弃吧?可是我为什么不愿意……因为科举?求学?还是……”
订完了镖,云儿不由得回忆起初次在二王村见到卯落泉的场景。他的声音,他的样貌,他的眼神,他的一切,只是想想就能让她感到幸福。
初恋是一幅画。
只是云儿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进宫的不安,正是来源于这幅埋藏在心底的画。
“好想再见他一面……”她托腮凝思,悲愁郁结。自回到贝都,她就给他写过报平安的信,可是一直没等来回音。武帮会上发生了太多她承载不了的事,他那四十荆条有一半是替她担的。她越想越愧疚,陷入了痛苦之中。“不想理我才正常吧,我给他带来这么多麻烦……老天爷啊,如果我们真的有缘,就让他再送我一程,给我个补救的机会……”
“姑娘,镖师到了,您随我来。”掌柜把票据交给云儿,将她带到院子里。
她的心咚咚跳着,多么期待那个套车的背影是他——
“诶?丁姑娘?”
“啊……”云儿有些失望地打量着这位镖师。是熟人,但不是他。“祝镖师?”
祝镖师撩起车帘:“请上车吧!”
马车摇摇晃晃,车轮嘎吱作响。云儿无力地靠在车厢壁上,心中只剩离愁。到了城门口,祝镖师停下车,好像在跟谁打招呼。但很快车又走了,没人查镖,云儿也没下车。
行至荒郊,冷风四起。她打个寒噤,从包里取出一件棉衣裹着。身上暖和了,便起了倦意。只是这一觉刚睡到香甜时,她就被一股凛冽激醒。
“到饭点了,走,先吃饭。”
这个声音……云儿惊觉,直勾勾地盯着帮她撑起车帘的人。
他发觉她在看他,轻笑道:“怎么了?不认得了?”
“不是祝镖师……接我的镖吗?”她脸红起来,吞吞吐吐,“为什么泉哥你会……”
“我是土匪,你的镖被我劫了。”他开着玩笑,向她伸出手,“来,快下来。”
云儿抓着卯落泉的手臂跳下车,只觉得像做梦一样。进到店里,卯落泉给店家看过行镖令,店主自去吩咐厨房安排饭菜。
“泉哥,你怎么又走镖了?”云儿欢喜不已,心下感慨这缘分真是妙哉。
“嘘……”卯落泉警惕地看看四周,低声道,“我如今是赵三,千万别叫漏了嘴。”
“嗯!”她认真地点头,紧张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呃……”他犹豫了一下,“也没有。我收到了你的信,因为在养伤,一时忘记回。最近正巧要去漠北办事,就想着干脆来见你一面。”
听他提起养伤,云儿的眼神黯淡下来,自责道:“都是我害了你……”
“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在公堂上,如果我能勇敢点儿……”
“你勇敢点儿,被打的就是咱们两个人了。应该是我连累了你才对,本来你不应该出现在公堂上。有人陷害我,目的是让我打不了接下来的比赛。他知道想让我受伤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让公差出手。只能说他的如意算盘打对了……真的好疼,哈哈。”卯落泉一派云淡风轻,仿佛所谈并不是自己的事。
云儿听在耳中却心疼不已。她捏紧拳头,忿忿不平:“是谁?是不是绝风派?”
“还不清楚……如果有机会,我想当面问问他们。”
“哼……我就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其实……他们可能也没我们想得那么坏。”卯落泉明白这事与绝风派没有干系,他只是不想给云儿透露太多。让绝风派背黑锅,他心里也不好受。
小二端上来饭菜,二人边吃边继续聊。
“唔……那,你去漠北是要干什么呢?”
“哦!说到这个,我还要请教你。”卯落泉取出一张写着叶刹文的纸笺递给云儿,“你不是学了叶刹文吗?帮我看看,这三个叶刹名字里,有没有能和左边对上的?”
云儿的叶刹文学得并不精进,好在这上面都是人名,只需辨认读音即可。她将左边的十几个汉文名字和右边的三个叶刹名字对比半天,指出其中一个:“这个,叶刹文念‘伊姆阮’,很像左边这个‘殷兰’。”
卯落泉很是激动:“那另外两个呢?”
“另外两个是呼其图和扎仁,都是常见的叶刹人名。这些汉文里都是汉人名,没有能对上的……”
“嘶……”卯落泉拿回纸笺凝眉细思,不断指点着那个名字,“殷兰……殷兰……”
“怎么,这三个人是谁?”
“唔……”卯落泉觉得这件事告诉云儿也无妨,便道:“几年前镖局运送了一批从叶刹国入境的货物,由一个科什巴尔干的商人贩卖到上明。按规矩境外货物需要镖局验货,这一验就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什么什么?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云儿来了兴趣。
“飞镖。不是普通的飞镖,是万俟镖。”
“万俟镖?镖仙万俟钰制造的飞镖?”
“对。”
“啊!这么宝贝的东西,怎么会流到叶刹去?”
“这也是我和我师父想弄明白的。通过万俟镖,就能找到万俟钰的行踪;追寻他的行踪,就能找到被他盗走的金阳诀。”
“盗走?镖仙万俟钰,盗走了金阳诀?”云儿只听过万俟钰的大名,却从不知他还有过这等“光辉事迹”。
“是……金阳诀的第十重被他盗走,所以我们都无法学透这门内功。”
“那后来呢?你通过万俟镖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找到了一点。那个商人卖的飞镖有几百枚,其中真品只有五枚,其余均为仿造。我明察暗访许久,终于找到了这些飞镖的来源——它们出自一个叶刹铁匠之手,而这铁匠家的女主人疑似上明人。于是我抄下了铁匠一家三口的名字,准备跟漠北上明国的失踪人员名单比对。最近几次去漠北,就是为了补全这份失踪人员名单。可惜的是,漠北的知情者老的老死的死,我去了多次也只整理出这十几个人的名字。不过,如果这个‘伊姆阮’就是殷兰,可能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你的意思是,殷兰是那个把飞镖带到叶刹的上明人?接下来只要去漠北彻查殷兰的人际关系,就能找到万俟钰?”
“对。不过‘伊姆阮’究竟是不是殷兰,尚待查明。如今铁匠一家已经杳无音信,我只知道他们是住在科什巴尔干的额部部族。可能,得去找额部人打听。”
“额部?这次你还要去额部?那不是要出上明边境了!”
“上明境内的线索只有这些了,必须去额部才能发掘更多信息。我这是临时起意,也没带同行的译者。你会叶刹文,可愿意陪我同去?”不知怎的,卯落泉突然冒出邀请云儿同行的想法。然而刚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这个邀请未免太过草率。
“啊……”云儿欲言又止。卯落泉的邀请令她心动,但一想到可能遇到的困难和危险,她不禁打起退堂鼓。
正在相顾无言间,旁边突然窜出一个贼眉鼠眼的人,毫不客气地坐在丁卯这桌。没等二人反应,那人已经招呼店小二添了一副碗筷。
“二位别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