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寒冬时节的薄雾还笼罩在郓城,整个郓州知州衙门还沉浸在沉睡之中。
梁子美带着几个亲信,脚步急促,神色慌张,像做贼一般悄然从知州衙门的后门溜了出去。他不敢闹出丝毫大的动静,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只盼着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个让他焦头烂额的是非之地。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此番调任,表面上是正常调动,实则是为了摆脱郓州这一堆烂摊子,更是为了躲开京东西路安抚使和转运使的问责,所以绝对不能大张旗鼓。
太阳渐渐升高,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了郓城县衙。
宋江整理好公文,带着衙役,大步迈向州府衙门汇报公务。
战败之后的那些伤兵要怎样安抚,死去兵丁的烧埋银子该给多少,那些损失的军械又该如何汇报,桩桩件件都是亟待解决的大事,必须要知州梁子美拿主意!
往常人来人往热闹嘈杂的州府衙门,此刻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宋江眉头一皱,加快脚步,踏入衙门内。只见里面一片狼藉,原本摆放整齐的桌椅,如今被撞得东倒西歪 ,横七竖八地散落一地,也不见有人来整理。地上到处是散落的纸张和公文,上面还布满了杂乱的脚印。
“这是怎么回事?”宋江伸手一把拉住一个路过的小吏,着急问道,“昨天梁山打来了?”
“哪呀!”小吏满脸焦急,声音都带着颤抖:“宋押司,您还不知道啊,梁大人跑了,什么交代都没留下,衙门里这会儿全乱套了!”
宋江心里猛地一惊,赶忙朝着通判和判官的办公处快步走去。
只见通判和判官在屋里不停地来回踱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急得满脸通红。
通判一边走一边狠狠跺脚,嘴里骂道:“这个梁子美,真是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全然不顾咱们同僚的死活!”
判官也唉声叹气,连连摇头:“那些账可怎么办?”
“就看下一任知州认不认了!他要是认了还好,不认,咱们都得被流放!”通判看着桌上的账本也是一脸的无奈。
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宋江这时候也插话道:“两位大人,知州大人之前不是说要平了亏空吗?”
“平?他平个屁!”通判猛地一拍桌子,丝毫不顾斯文地骂道,“他拿什么平?他之前的幕僚说他,买了别的官,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把我们这些同僚放火上烤!”
“宋押司,你可算来了!”判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几步上前拉住宋江的胳膊,“梁子美这一走,可是把什么都卷了,现在整个库里都空了,他走之前,你和他走动得勤,可知道其中细节?”
宋江心里一紧,哪里敢接这话,只是叹了口气:“大人说的哪里话,卑职来州府衙门,哪次不是为了公务?哪有什么私人往来?况且,这次来也是为了征伐梁山的烂摊子!抚恤银子还没给,烧埋银子也没着落,那些大头兵和都头们可都眼巴巴地等着呢!两位大人快想想办法!”
判官一听,一甩手,直接转身面向墙壁,嘴里嘟囔着:“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让他们去找梁子美要去!”通判直接跳脚骂道,“当时他要出兵,咱们怎么劝也没劝住,这出了事想让咱们擦屁股?没门儿!”
从衙门出来,宋江满心愁绪。他在郓州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家酒馆。
他找了个角落坐下,对小二扬了扬手喊道:“烫壶酒!再来几碟小菜!”
小二很快端上酒,宋江不等下酒菜来,便给自己倒了一杯,一仰头,一饮而尽。
温酒入喉,可是宋江心中苦涩难消!
时文斌此时已经不待见自己,梁子美又丢下自己独自跑了,往日里画的大饼,这时候全然泡汤!
正愁苦时,就听外面传来一声急喝,“你们闹什么!老子也没钱!找老子要钱?谁给你们的狗胆!出兵是知州的意思,有本事找知州要去!”
宋江透过窗户仔细看去,见外面雷横被几个伤兵当街围在那里。
“都头,俺等可都是听您的命令才去的,好不容易逃了一命,总不能什么也不给吧!”
“就是!咱还挨了一刀!”
“老子手指头都断了三根,都头,这可都是老兄弟,这钱要黑了,您可丧良心!”
“放屁!”雷横怒骂道,“咱有钱能不给吗?你们跟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咱雷横平日虽是贪钱,可是有短过老兄弟一文铜钱?”
“那这是怎么回事?”
“知州不给钱,咱能有什么办法?”雷横无奈地摊开双手道,“县老爷总不能自己掏钱给咱们吧,这不是个事啊!”
“你们郓城县的还能找知县要,”这时又有几个伤兵从酒馆里走出来,“俺们这些外地的,现在连找谁都是个问题!”
“就是,带着俺来的东阿的都头,人头都不知道在哪!”
“嘿,俺平阴的都头倒是活着,可是人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了!”
“呵呵,你们都算是好的,俺这边阳谷的都头人还活着,也找到了,可是伤得爬不动,俺们还得搭钱照顾!这叫什么事啊!”
宋江在酒馆内闻言,眼睛一眯,手里端着酒杯轻轻晃了晃,只是眉头越皱越紧,不由轻叹,“若是知州还在,这一回,宋江说什么也能冒一回险!”
这时只见朱仝骑马而来,手持关刀,高声喊道:“伤兵回营!不许街头闲逛!有违令者,斩!”
不到片刻功夫,外面伤兵便轰然而散!
雷横这才对朱仝拱手,“兄弟,这回多亏了你!否则,小弟非得让他们生吞了不可!”
朱仝下马,也是苦笑道:“唉,外面伤兵营也是不易,这次也多亏咱们兄弟俩没去,否则……”
“嘿!” 雷横低声道,“那位知州听说已经跑了!”
“确实跑了!”朱仝点头道,“时知县这时候都在衙门里骂娘了!估计其他县的知县也不好过!”
“兄弟,你就说,这时候万一梁山打过来,咱们怎么办?”雷横这时候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就凭县衙门的这些歪瓜裂枣……”
“慎言!”朱仝一把抓住雷横的胳膊,左右快速巡视一番之后,把雷横拉到酒馆后墙处,才道,“这话不该咱们过问,且看衙门如何应对,咱们就是当兵吃粮而已!”
雷横把朱仝这话品了半天,才猛然回过神来,“这话没问题,当兵吃粮,吃粮当兵,谁给粮吃,给谁当兵!没毛病!”
“谁给粮吃…… 给谁当兵?”一墙之隔的宋江嘲笑着摇了摇头,“那我给你粮吃,你还能是我的兵不成?”
只是话一出口,宋江便一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