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州知府姓常,单名一个森字,是大罗景耀十年的进士。曾在坛州香云县担任过两年的知县,然后就被直接调任到了淮州。
从他中进士算起,迄今只有五年,五年来,这人为民做主的事情没做多少,徐州老家却已经置下了将近十万亩的田地,端的是致富有方了。
刘象先曾经与他见过面,此时经过门房通报,常森已经等在了府衙正厅的门口处了。
见到刘象先身穿孝服,扶剑进门,常森立刻变了脸色,急忙问道:“贤侄如何这般打扮,可是府上出了什么大事?”
刘象先上前躬身一礼,然后将腰间佩剑解下,交给一旁候着的下人。
“叔父见谅,近日家母过世,小侄还在孝期,若非有要事相商,也不会这个时候过来打扰叔父。”
常森将他请进正厅落座,有婢女上前奉上香茗退下。
“不知贤侄有什么事情,竟然要用到我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
“不瞒叔父,我父子近日吃了大亏,有一伙儿盗匪趁我父外出之时,打破唐州牢狱,劫走了几名死囚。”
“家母率众抵挡的时候,中了贼子的暗箭,不幸离世,小侄此次就是为母报仇而来!”
刘象先切齿咬牙地说道。
常森心中有了些猜测,问道:“不知是哪股恶贼如此嚣张,竟然在唐州府城做下此等大案?难道……”
刘象先斩钉截铁道:“正如叔父所想,正是叔父治下大桐山上穿云寨所为,我父子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啊,是穿云寨,不是黑龙寨?会不会是弄错了,穿云寨虽然是山中大寨,但平时还算安分,并不是那等穷凶极恶之徒呀?”
“叔父勿疑,此事千真万确,就是穿云峰所为。这些人平时惯会装作安分守己,其实是为了造反做准备。”
“对于此等恶贼,我们怎能让他们继续积蓄力量,如果不早日铲除,等到其做大起来,淮州恐怕就不为叔父所有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要造反?”常森大惊。
“对,就是造反!他们这些山匪,平时不事生产,偷偷做些下三滥的勾当,谁人不知道?”
“现在看到我大罗势微,就想效仿先秦暴徒,妄想揭竿而起,推翻大罗,叔父如果不早做防备,恐怕会有不测之危!还请叔父尽快发兵,灭此朝食!”
常森喉咙滚动一下,偷偷看了一眼刘象先。
他自家人了解自家事,淮州不过一个小州府,又山峰林立,人口有限,平时仗着与刘鹤同为大罗僚属,没少厚颜请唐州接济一二,现在人家求上门来,还穿着孝服,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可是如果真要说,杀上大桐山,攻破穿云寨,他还真的没有那个信心。
这几年来,他就在这个穷山恶水里狠命捞钱,所得好处都自己揣进了腰包,半点没有用到兵事上,不说治下民不聊生吧,那也是匪患不绝。
平时几个小蟊贼,几个衙役还能起些作用,现在让他去剿灭周边江湖上有名的大寇,那是半分胜算也无的。
常森沉默片刻,这才缓缓说道:“贤侄所言甚是,此等恶贼,定要早除。只是我小小淮州,民生凋敝,兵力有限,若想攻破贼穴,斩草除根,恐怕力有未逮呀!”
刘象先见他识相,也不再强逼,就温言说道:“此事是由我父子引起的,定不会让淮州军民独自承担。”
“若叔父肯发兵攻打穿云寨,所有军需物资均由我唐州供应,不管成败,事后我父愿保举叔父移治腾州。”
常森听到最后,眼睛一亮,精神振奋起来,他早就想要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这里几乎已经没什么油水可捞了,能下手的也早已下手,剩下的不是刁民,就是匪寇,要么就是些世家大族,能看不能碰,再不走,恐怕迟早会死在这里。
一念至此,他下定决心,高声应道:“既然如此,为了淮州广大百姓的安宁生活,也为了给刘夫人报仇雪恨,此事我淮州接下了。”
“请贤侄放心,叔父我马上派人组织团练,誓将穿云寨夷为平地,以慰刘夫人在天之灵!“
刘象先大喜,他站起身来,深深一揖,动情道:“多谢叔父,小侄感激不尽,以后定有厚报!”
常森哈哈大笑,侧身扶起刘象先,拉着他的手说道:“贤侄多礼了,你我两家有通家之谊,不必如此客气。那个,就是不知所需物资几时到位呀?”
刘象先暗骂此人贪心,但也知道若想要他倾力帮忙,一定要先喂饱了他,不然以后冷不丁还会给自己出些别的幺蛾子!
“叔父放心,你这边准备停当,物资即刻起运,定不会误了叔父大事。”
“好,好,太好了!我这就让人准备,贤侄静待佳音便是!”
“有劳叔父!”
刘象先在淮州没有多待,跟常森明确了出兵数量和时间后就离开了。
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唐州,此时,唐州知府刘鹤也在正厅等着他。
他原本是要去襄州参加襄汉都管府议事的,但没想到刚离开不到一天,唐州城就发生了劫狱这等大事,连自己夫人都殁于其中。
得到消息时,他整个人都蒙了,赶紧调转马头,返回了唐州。
“怎么样?那姓常的没有起疑吧?”
“没有,他听到咱们给他供应粮草物资,只想着能趁机捞上一笔,哪里还顾得上思考其他!”
刘象先想起在淮州时,常森那动心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那就好!只是……先儿,有必要搞这么复杂吗?咱们唐州又不是没有兵马,各种物资更是早已堆积如山,干嘛不直接发兵,杀上穿云寨,为你母亲报仇呢? ”
“父亲,之前我们不是已经商量过了吗?咱们唐州确实是要兵有兵,要粮有粮,但是现在却不宜显露出来,如果在天下大变之前被襄州那边知道,恐怕会生出很多麻烦。”
刘鹤闻言,感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看着儿子俊朗的面容,却又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虽然这样做确实对唐州大局有利,但是想到自己爱妻为了护他而死,他却一心只想着他的大业,言语间丝毫没考虑过为母亲报仇的事,心中不免又黯然几分。
刘象先没有注意到父亲的情绪变化,继续说道:“只要淮州开始发兵攻山,咱们就能坐山观虎斗了。”
“一边借淮州的手测出穿云寨的真实实力,另一边也能用穿云寨来消磨淮州的力量,等时机成熟,咱们就可以将他们一举拿下!”
刘鹤提醒道:“如果淮州团练们轻易攻破穿云寨怎么办?”
“怎么可能?父亲太小看穿云寨了,那可不是一般的土匪贼寇,就凭常森临时组织起来的那些所谓团练,恐怕会在穿云寨手上吃大亏的。”
“咱们应该担心的是,万一穿云寨打败了淮州团练之后的问题,而不是纠结常森攻陷穿云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