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妇正在给孩子喂着奶,胡同口拐进来三个人。
金茂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两个中年人。
刘根来仔细看了两个中年人几眼,其中一个中年人应该只是看着显老,实际年龄肯定不到三十,他应该就是雷大娘的儿子王平——他手里拎着一大包尿芥子,还在往下滴水,应该是在火车站卫生间洗的。
另一个中年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戴着一顶工人帽,穿着一身灰色中山装,脚下是一双黑色棉鞋,浑身上下没有一个补丁,一看就是日子过得不错。
刘根来注意到一个细节,中年人耳朵上别着半只铅笔,削的尖尖的,边缘整整齐齐,一看就是干活利索的人。
他应该就是雷大娘的弟弟,木匠雷大锤。
“姐……”
来到近前,雷大锤紧走几步,一把扶住了颤颤巍巍站起身的雷大娘,“姐,都是我不好,我来晚了,让你遭罪了。”
说着,雷大锤的眼圈红了。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雷大娘抹着眼泪,神色明显一松。
“本来都在信里说好了,前天我来接你们,我都到火车站了,我们厂长派人追上我,临时给我安排了个去津城的活儿。
外贸订单,可不敢耽搁。我紧赶慢赶,总算提前一天回来了,这几天,让你受罪了。”雷大锤又解释了一通。
原来是误会人家了……刘根来摸了摸鼻子,没打扰一家子的团聚,凑到了金茂身旁。
“师傅,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年头的电话可不像后世抓起来就能打通,还需要转接,不排队还好,要是排队,等半个小时都是常事儿。
可金茂一来一回也没用上半个小时。
金茂一句话就解开了刘根来的疑惑,“我先去的火车站。”
敢情没打电话啊,那就对了。
刘根来其实是没话找话,人家一家子在团聚,又是笑又是泪的,他跟金茂师徒俩不能干看着吧?
偏偏金茂还不走,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他这是当热闹看了?
师傅不走,他这个当徒弟的总不能丢下师傅一个人走吧?
等他们聊的差不多了,金茂走上前,冲雷大娘一家人说道:“找到亲人就赶紧回家吧!别在火车站附近逗留,再让人当盲流遣返了。”
交代完这句话,金茂转身就走。
等了半天,就是为了这句话?
师傅办事也太一板一眼了吧!
刘根来心里嘀咕着,正要跟上金茂,雷大锤喊住了他。
“小兄弟,你等一等。”
雷大锤上前几步,握住了刘根来的手,“你做的事儿,我姐都跟我说了,我是个木匠,没别的本事,打打家具还算在行,你要是有需要,尽管找我。”
雷大锤取下别在耳朵上的铅笔,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写下自己的名字和工作单位,撕给了刘根来。
这实在人。
一句感谢地话都没说,都在事儿上了。
“有需要,我不会客气。”刘根来笑着收起了那张纸。
等买了新房子,肯定要打家具,倒是可以找这个雷大锤帮忙。
得找个时间去找找孙主任了,这么长时间没去找她,不知道孙主任等急了没有。
“那个饭盒是你给她们的?”
出了胡同,金茂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哪个饭盒?”刘根来装着糊涂。
师傅眼睛够尖的,一来一回的扫了一眼,就知道多了个饭盒。
“一股卤肉味儿,除了你小子没别人。”金茂瞥了刘根来一眼,“把午饭给他们了,你吃啥?”
原来是鼻子尖啊!
也是,胡同那么窄,卤肉味那么香,那味儿一时半会儿可散不了。
“师傅,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中午我出去买点吃,你想吃啥,我给你带点。”
“我带干粮了,你也省着点花,别赚点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将来还要娶媳妇养孩子呢!”金茂顺势教育了刘根来几句。
他对刘根来的了解还是不够,要换做周启明,绝对不会答应刘根来中午出派出所。
放他出去,那就是放鹰了,他肯回来才怪!
到了中午,刘根来骑着挎斗摩托就出了派出所,直奔北街街道。
他要去找孙主任问问帮他找房子的事儿。
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派出所,那就要看孙主任有没有把房子给他找好了。
等他到了北街街道办,挎斗里就多了一个大麻袋。
麻袋里装着一头一百多斤的野猪。
来看孙主任,自然不能空着手。
他本来想带头小一点的野猪,可空间里都是大野猪,最小的也有一百多斤,没办法,只能拿一头出来了。
他也没拎着麻袋去找孙主任,一百斤多的麻袋他可拎不动,在肩上扛着也不好看。
他可是公安,多少也得注意点形象。
孙主任正在办公室里吃饭,街道办的人不多,跟派出所一样,小食堂都废弃了,中午饭都是自己从家里带的干粮。
孙主任的干粮是杂合面窝头和一饭盒炖白菜。
现在都四月份了,能把白菜存储到现在也不容易,就是菜里没有一点油水儿,看着跟警校食堂的炖白菜差不多。
“小刘?你从警校毕业了!看着就是不一样,比以前精神多了。”孙主任说话就是有水平,不管真的假的,听着就是舒服。
“是啊,这不,刚从警校毕业,就来看我孙姨了。”论嘴甜,刘根来谁都不怵。
“你这孩子就是有出息,听周所说,你又立功了,工资都长到二十二级了,不得了啊!”孙主任又是一通夸赞。
刘根来听出了孙主任话里的隐意——又是从警校毕业,又是周启明,又是立功,又是涨工资的,孙主任这是在告诉他,她一直都很关心他。
“嘿嘿……”刘根来挠挠脑袋,腼腆的笑着,“孙姨,你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哈哈哈……”孙主任一阵大笑,边吃边问道:“你来找孙姨是想问房子的事儿吧?”
吃着跟他说话,孙主任这是告诉他,她没把他当外人——这水平,干个街道办主任有点屈才啊!
刘根来忽然觉得自己看懂别人暗示的水平也提高了,这应该都是石唐之的功劳。
“也不全是。”刘根来压低声音,“孙姨,我还带了一头一百多斤的野猪,你要吗?”
“在哪儿?你不会又藏在城外小树林吧?”孙主任玩笑道。
“就在楼下,在我摩托车挎斗里放着。”
“你不早说。”孙主任放下窝头,起身就走,“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让人把猪称了。”
野猪都送来了,还能让孙主任连饭都顾不得吃?
肯定不是!
孙主任这是在用行动告诉他,她对他有多重视。
一举一动都是学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