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众人在相国寺砍了高衙内,回到客栈里摆上瓜果点心,用起晚膳。正值饭点,酒馆里络绎不绝进来许多客人,闹哄哄一派市井景象。
郑绍官与杨再兴、花容两人吃饱去了,只留吴用与柴进二人在位子上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听各路客商说市井之事。
只听得有人说:“最近还是少出门为妙,街面上不太平。”
另一人问:“此话怎讲?”
头先那人道:“殿帅府招十路节度使进京议事,这十路节度使都是强盗出身,那个是省油的灯。
都是火爆的脾气,通天的本领。招惹了他们可没有好果子吃。”
另一人道:“这十节度虽然曾经是强盗,但如今受了朝廷的招安,早已经改邪归正。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
十节度多数人都并非恶贯满盈的坏人,大多是都是被逼无奈,才落草为寇。听说那王焕被高邈陷害,冒名在西北建功立业。后得了种经略相公的赏识,才洗清冤屈。
梅展被人陷害,家破人亡,才入山为寇。王文德、梅展、徐京、李从吉都是被迫落草。韩存保与杨温都是将门虎子,因看不惯奸臣才举兵闹事。”
先前那人听了轻蔑的笑着说:“别人都能安稳度日,就他们不行?人活在世谁还不受些委屈?有了冤屈就落草为寇,这天下还乱成什么体统?
就如今四寇横行还不是受了他们的鼓舞。最近你有没有发现来了很多外地的客商,有山西人、南方人、山东人等等。就这几天就发生了好几处杀人案!
今个下午,一伙山东来的客商在相国寺里无缘无故把高衙内给剁了,就因为高衙内调戏殿帅府都虞侯的女儿。
昨个夜里,有一伙强盗竟然翻进童贯的府里,将童枢密使的侄女娇秀给撸了去。”
一直在旁听着的一个秀才听到此处忍不住了,压低声音道:“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天下午那伙人杀高太尉,根本不是因为高太尉调戏陈小姐?
我亲眼见了,那是豹子头林冲来寻仇了。只因高衙内逼死了林大娘子,豹子头林冲从梁山千里而来,一刀把那厮头给剁了。同行的黑旋风李逵,提着两把板斧,血淋淋十几颗人头落地。还有阳谷县的打虎武松,一脚就将大相国寺的大雄宝殿踹倒了!”
秀才说的起劲,忍不住唾沫横飞,眼睛里光芒四射,仿佛他真的见了一般。旁人也听得津津有味,聚精会神。
秀才又道:“昨夜里闯进童贯府的也不是别人,而是淮西贼首王庆。那王庆曾是东京副排军,因长得俊俏风流。跟童贯的侄女娇秀两情相悦。
童贯哪里看得上小小副排军,略施小计就将王庆陷害,刺配沧州。王庆半路杀了羁押,去太行山落草为寇。如今坐拥州县,自然回来接娇秀去享受荣华富贵。”
众人听了都唏嘘不已,又不自觉感到羡慕。
秀才接着道:“这英雄好汉总躲不过情关。林冲为了林大娘子,王庆为了娇秀,徐京为了芸娘,王焕为了怜怜。”
最开始说话的那貌似河工的人又是不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人本就狗改不了吃屎,种子里就是坏种!即使一时压住了本性,也只能压住一时,迟早本性毕露,最好的办法是把这些贼子统统凌迟。
自古红颜祸水,男儿大丈夫,何故拘泥于温柔乡?女子就是封侯拜将路上的绊脚石,为国尽忠成就功业,什么样的女子不可得?为了女子走上歧路,说明他们本就是无君无父,不忠不孝之人。”
河工正说得头头是道,却见旁边突然有人起身道:“几颗花生米,喝成这样?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王侯将相?”
吴用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青年。脸色白静,桃眼剑眉,两颊无肉,鼻准高挺。顾盼风流中带着点点杀气。
青年身后跟着一个老者仙风道骨,一个壮汉黑脸虎目。一看就不是正常人。
头先说话河工,本想回头理论几句。看见这三人形象,瞬间就怂了。连忙道:“爷爷,小的错了,不知哪里得罪了爷爷。小的就是过过嘴瘾,并无恶意。”
黑脸大汉也不听河工理会,走上来一把勒住河工后颈,等主人发话。
青年摇着湘妃扇,走上前来,恶狠狠道:“今天我就要让你知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闪了舌头事小,丢了性命是大。先把他舌头挖出来。”
青年说完,黑脸大汉就要动手。郑绍周连忙从楼上跑下来道:“客官,行行好,你打他出出气得了,犯不着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此客栈是梁山泊联络点,如果闹出性命。被官府注意就不好了。所以郑绍官急急慌慌从楼上跑了下来。杨再兴、燕青众人听到吵闹也从房间走出,站在角落远远看着。
青年一把将郑绍官推开道:“你算了什么东西,敢来劝我!”
郑绍官吃了一推,慌忙起身又道:“官人,万望理解些个,我们做点买卖不容易。求官人,高抬贵手。这顿饭小得孝敬官人了,官人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小的主人在东京街面上也有些能耐。”
青年不屑的轻浮一笑道:“有些能耐!有多大能耐?我想去延福宫里睡上一觉,你可能办到?”
众人听了不禁失色,正常人根本不会说出去皇帝后宫睡觉的话。纷纷揣测这青年是何来头。
“兄弟好大的口气!”这话却又惹恼了坐在床边的两个中年,一个鹰眼隆鼻,面容枯黄。一个面色微胖,额阔嘴方。两人都是一身灰色束腕皮套,只有长期在军旅中生活的人才会有这种打扮。
那枯脸一边饮酒一边道:“我兄弟二人,长年不见,找个安静的地方叙旧。却遇到你这么个腌臜玩意扫了雅兴。”
青年又待发作,却被身后老者拉住,低声耳语几句。青年人迟疑片刻,抬头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分明看到了人群中有几个眼神灼灼,誓要吃人一般,筋皮铁骨,分明不像好人。
青年这才收起脾气问道:“敢问两位是何方神圣?是要与我为敌?”
枯脸道:“你若执意闹腾下去,我倒是要试试阁下的深浅。”
青年斜视一圈道:“也罢,今日也是我王某人眼拙,闯了龙潭虎穴,只能夹起尾巴做人。咱们后会有期。”
青年说完,带着老者和黑脸大汉扬长而去。吴用不禁好奇向柴进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走到窗边两人面前,拱手道:“两位英雄真是好气魄,在下着实佩服,想请两位一起喝杯薄酒如何?”
枯脸拱拱手道:“不必!我只是看他聒噪不爽,并未有帮你之意。”
“帮我?”吴用惊异道:“我也是偶然在此处吃饭,与我何干?”
圆脸道:“先生说笑,那掌柜子一直斜眼望你,你定是他的主人,还来诓我。”
吴用、柴进两人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回答。
枯脸又道:“贵店真是卧虎藏龙,我观察暗处那几位壮士,仪表气度并非一般人。我兄弟二人未必是敌手。”
吴用也不藏着掖着,笑了笑道:“两位真是好眼力,好分析。”
圆脸又道:“如今天下有这等实力且需要在京城藏着掖着不敢以真面目见人的也就四个半。”
吴用道:“愿闻其详。”
圆脸道:“河北田虎虎踞河东,淮西王庆扰乱淮西,江南方腊称王称霸,山东梁山吴用纵横运河南北。
还有半个就是最近崛起的山东沂州猿臂寨刘广。足下不一定是这五个人,也必定属于这五股势力。”
吴用默然。圆脸又道:“听足下山东口音。”
吴用连忙道:“壮士,你可吓煞我了。还是打住!再说下去,在下就要上断头台了。”
枯脸两人不禁哈哈大笑,满满筛了一大碗酒道:“无论是谁!先饮了这杯酒。以后战场上厮杀,刀剑无眼,手下留情。”
吴用为不推辞,拿起酒一饮而尽,又问:“敢问两位壮士尊姓大名?”
枯脸拱手道:“某乃上党太原节度使徐京。”
圆脸道:“某乃陇西汉阳节度使李从吉。”
吴用听了心中一惊,有心结交,便深深作揖道:“原来是两位英雄,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最近流行的曲子《徐京落草》就说二位如何如何英雄。
日思夜想,不能相见。今日见了岂容两位英雄跑了,必须不醉不归。”
徐、李二人本是豪迈之人,又听吴用如此吹捧,也不推辞了。几人上楼叫了燕青、张顺、史进几个惯会饮酒的豪迈之人,也不打问姓名,喝了一个通宵。